2019年1月2日 星期三

郭翰

 太原郭翰,年輕時傲視權貴,有清正的名聲,儀表氣度秀美,極善言談,擅長草書隸書。他早年失去雙親,自己獨自居住。
時當盛暑,他乘著月色在庭院中高臥。
這時,有一股清風襲來,稍稍聞到香氣,這香氣越來越濃郁。
郭翰覺得這事很奇怪,就仰視空中,看見有人冉冉而下,一直到郭翰面前,原來是一個年輕女子。
這女子生得明艷絕代,光彩溢目。
她穿著黑色薄綢衣服,拖著白色的羅紗帔肩,戴著翠翹鳳凰的帽子,足登瓊文九章之鞋。
隨行兩名侍女,都有超凡的姿色。
郭翰心神感蕩,整理衣巾,下床跪拜參見,說:「沒料到尊貴的靈仙突然降臨,願您賜下恩德之音。」
女子微微一笑,說:「我是天上的織女呀。很久沒有夫主相對,佳期阻絕,幽幽閨愁充滿了胸懷,上帝恩賜,命我到人間一遊。我仰慕你清高的風度,願托身於你。」
郭翰說:「我不敢指望這樣,這使我感懷更深了。」
織女命令侍婢淨掃房間,展開霜霧丹縠的幃帳,放下水晶玉華的墊席,轉動會生風的扇子,宛如清爽的秋天。
他們就手拉手地進了內室,解衣共臥。織女貼身的輕紅薄綢內衣,像個小香囊,香氣散滿整個臥室。
床上有同心龍腦的枕頭,蓋著雙縷線帶有鴛鴦圖案的被子。
女郎柔嫩的肌膚、滑膩的身體、深切的情意、親切的嬌態,容貌俏麗無人能夠匹敵。
天快亮了,女郎告辭離去時,臉上的脂粉如故。
郭翰給她試著擦拭一下,原來就是她的本色。
郭翰把她送出門,女郎凌雲而去。自此以後,女郎夜夜都來,感情更加密切。
郭翰與她開玩笑說:「牽牛郎在哪裡?你怎麼敢獨自出門。」
女郎回答說:「陰陽變化,關他什麼事?而且銀河隔絕,沒有可能知道。縱然他知道了這件事,也不值得為此憂慮。」
於是她撫摸著郭翰的胸前,說:「世人看得不明白而已。」
郭翰又說:「您已經托靈於星象,星象的門路,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女郎回答說:「人家觀看星象,只見到它們是星,其中自有宮室住處,群仙在那裡也都遊覽觀看。萬物之精,各有星像在天上,而成形在地上。下界人的變化,必然在天上表現出來。我現在觀看星象,都清清楚楚地認識。」
於是就給郭翰指點眾星宿的分佈方位,把天上的法紀制度詳盡地介紹給郭翰,因此,當時人們不明白的事情,郭翰竟然透徹地瞭解它們。後來將要到七月七日的晚上了,女郎忽然不再來了,經過幾個晚上才來。
郭翰問她說:「相見歡樂嗎?」
女郎笑著回答說:「天上哪能比上人間?正因為感運應當這樣,沒有別的緣故啊,您不要忌妒。」
郭翰向她說:「您來得怎麼這麼晚呢?」
女郎回答說:「人世中的五天,是那裡的一夜呀。」
女郎又為郭翰招來了天廚,全不是人世上的東西。
郭翰慢慢地看出她的衣服全都沒有縫。
郭翰問她這件事的原因,女郎就對郭翰說:「天上的衣服本來就不是用針線做的呀。」
女郎每都自己隨身帶著衣服。
經過一年,忽然在一天夜裡,女郎臉色淒慘悲痛,涕淚交下,握住郭翰的手說:「上帝的命令有定限,現在就該永別了!」
說完就嗚咽,不能自勝。郭翰驚訝而又惋惜地說:「還剩幾天?」
女郎回答說:「只剩今天晚上了。」
他們就悲傷得落淚,一直到天亮也沒有睡覺。
等到天亮時,女郎愛撫擁抱著郭翰告別,拿七寶碗一隻留下贈給他,說是明年的某日,當有信問候。
郭翰用一雙玉環作為贈答,女郎就踏空而去,回頭招手,很久才消失。郭翰想她想成了病,一刻也不曾忘記。
第二年到了約定的日期,女郎果然派以前來過的侍女,帶著書函而來。
郭翰打開函封,信裡用青色雙線生絹作紙,用鉛丹寫的字,言詞清麗,情意纏綿。
信的末尾有詩二首,詩寫的是:「河漢雖雲闊,三秋尚有期。情人終已矣,良會更何時?」
又一首寫的是:「朱閣臨清漢,瓊宮御紫房。佳期情在此,只是斷人腸。」
郭翰用香箋寫答書,詞意很慊切,並且有酬贈詩二首。
詩中寫道:「人世將天上,由來不可期。誰知一回顧,交作兩相思。」
另一首寫道:「贈枕猶香澤,啼衣尚淚痕。玉顏霄漢裡,空有往來痕。」
從此就斷絕了音訊。這一年,太史奏報皇上說織女星無光。
郭翰思念不已,所有人間麗色,他全都不再留意。
後來因為必須繼承宗嗣,勉強娶了程家的女兒,很不稱心,又因為沒有兒子,就反目為仇。
郭翰後來做官做到侍御史方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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