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28日 星期三

耐人尋味的故事


  一
  美國的一家報紙上登了這麼一則廣告:「一美元購買一輛豪華轎車。」
  哈利看到這則廣告半信半疑:「今天不是愚人節啊!」但是,他還是揣著一美元,按著報紙上提供的地址找了去。
  在一棟非常漂亮的別墅前面,哈利敲開了門。
  一位高貴的少婦為他打開門,問明來意後,少婦把哈利領到車庫裡,指著一輛嶄新的豪華轎車說:「喏,就是它。」
  哈利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是壞車。」他說:「太太,我可以試試車嗎?」
  「當然可以!」於是哈利開著車兜了一圈,一切正常。
  「這輛轎車不是贓物吧?」哈利要求驗看車照,少婦拿給他看了。
  於是哈利付了一美元。當他開車要離開的時候,仍百思不得其解。他說:「太太,您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少婦歎了一口氣:「唉,實話跟您說吧,這是我丈夫的遺物。他把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了我,只有這輛轎車,是屬於他那個情婦的。但是,他在遺囑裡把這輛車的拍賣權交給了我,所賣款項交給他的情婦——於是,我決定賣掉它,一美元即可。」
  哈利恍然大悟,他開著轎車高高興興地回家了。路上,哈利碰到了他的朋友湯姆。湯姆好奇地問起轎車的來歷。等哈利說完,湯姆一下子癱在了地上:「啊,上帝,一周前我就看到這則廣告了!」
  請記住: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那些連奇跡都不敢相信的人,怎麼能獲得奇跡呢?!
  二
  有兩家賣粥的小店。左邊這個和右邊那個每天的顧客相差不多,都是川流不息,人進人出的。
  然而晚上結算的時候,左邊這個總是比右邊那個多出百十元來。天天如此。
  於是,我走進了右邊那個粥店。
  服務小姐微笑著把我迎進去,給我盛好一碗粥。問我:「加不加雞蛋?」我說加。於是她給我加了一個雞蛋。
  每進來一個顧客,服務員都要問一句:「加不加雞蛋?」也有說加的,也有說不加的,大概各佔一半。
  我又走進左邊那個小店。
  服務小姐同樣微笑著把我迎進去,給我盛好一碗粥。問我:「加一個雞蛋,還是加兩個雞蛋?」我笑了,說:「加一個。」
  再進來一個顧客,服務員又問一句:「加一個雞蛋還是加兩個雞蛋?」愛吃雞蛋的就要求加兩個,不愛吃的就要求加一個。也有要求不加的,但是很少。
  一天下來,左邊這個小店就要比右邊那個多賣出很多個雞蛋。
  給別人留有餘地,更要為自己爭取盡可能大的領地。只有這樣,才會於不聲不響中獲勝。
Author :王國華

小丑的眼淚


         一
    孩子們,孩子們,聖誕夜的前一天上演的馬戲開演了。大地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所有的屋簷下都掛著耀眼的冰凌,但是馬戲團的帳篷裡卻既溫暖又舒適。帳篷裡不但像往常一樣散發著皮革和馬廄的氣味,而且還瀰漫著蔥姜餅乾、胡椒花生以及聖誕樅樹的芬芳。
  327個孩子和他們的父母在觀賞馬戲表演。今天下午,這些小男孩和小姑娘們是他們父親所在工廠的客人。早在11月份,廠主就說過:「今年我們工廠很走運。因此大家一定要好好慶祝一番今年的聖誕節,要比往年隆重。我建議我們大家一起去看馬戲。有孩子的人把孩子也帶著。我也把我的三個孩子帶去。」
  因此,與324個孩子一起,廠長的兩個女孩和一個男孩,也正坐在他們的父母身旁。盼望已久的聖誕節慶典像預料的那樣盛況空前。
  接著,馬戲表演開始了。
  這對孩子們來說是最引人入勝的。他們滿心喜悅地坐在巨大的帳篷裡。當黑色的矮馬跳舞時,他們欣喜若狂;當雄獅怒吼時,他們毛骨悚然;當穿著銀白色緊身衣的漂亮女郎在半空中蕩鞦韆時,他們驚恐得大叫。
  啊,小丑出場了!
  他剛在跑馬道上跌跌絆絆地出現,孩子們就歡快地扯開他們的嗓門尖叫起來。從那一刻開始,人們就連自己的說話聲都聽不見了。孩子們大笑著,帳篷在他們的笑聲中顫抖。他們笑得那麼厲害,以至眼淚蒙住了視線。
  這個小丑可真了不起!他的滑稽表演是那樣扣人心弦,連廠長都張大了嘴巴。在此之前,還從來沒有人看到過廠長張嘴吸氣哩!
  這小丑根本不說話。他用不著說話就妙趣橫生。他在孩子們面前表演著他們想看的啞劇。他一會兒裝小豬,一會兒裝鱷魚,一會兒裝跳舞的熊。裝兔子的時候,他簡直滑稽極了。
  突然,這個年邁的著名小丑緊張起來。他發現一個頭上紮著紅蝴蝶結的小姑娘。
  小姑娘和她的父母坐在緊挨跑馬道的第一排。她是一個長著聰明俊秀的面龐的漂亮姑娘,身上穿著一套節日的藍衣服。坐在她身旁的父親在笑,母親也在笑,只有這個紮著紅蝴蝶結的小姑娘不笑。在327個孩子中,只有她一人不笑。
  年邁的小丑想:親愛的,讓我來試試,看我能不能把你也逗笑!於是他又專為這個坐在第一排的小姑娘賣力地表演起來。
  年邁的小丑從沒有表演得如此精彩。
  然而……無濟於事。那姑娘仍然毫無笑意。她瞪著滾圓而呆滯的眼睛看著小丑,連嘴角都沒有動一下。她真是個迷人的小姑娘,只是她一點也不笑。
  小丑莫名其妙。過去,他的每一次插科打諢都知道什麼時候觀眾開始笑,什麼時候停止笑。因此他的逗樂總是恰到好處。他與觀眾能夠進行融洽的交流。這場為孩子們做的表演對於他來說是很輕鬆的,因為孩子們是天真無邪的觀眾,可以與他們輕而易舉地交流感情。但是那個小姑娘卻高深莫測。
  年邁的小丑正在模仿兔子,他突然感到一陣不知所措的悲慼和束手無策的恐懼。他真想中斷表演。他覺得,如果坐在第一排的那個小姑娘還是那樣瞪著他,他就無法再繼續表演了。
  於是他走到小姑娘面前,有禮貌地問:「告訴我,你不喜歡我的表演嗎?」
  小姑娘友好地回答:「不,我很喜歡。」
  「那麼,」小丑問,「其他的孩子都在笑,你為什麼不笑呢?」
  「請問,我為什麼應該笑呢?」
  小丑沉思後說:「比如說,為了我。」
  姑娘的父親想插嘴,但小丑向他做了個手勢,表示希望姑娘自己回答。
  「請您原諒,」她回答,「我不是想使您難過,但我確實不覺得您可笑。」
  「為什麼?」
  「因為我看不見你。我是瞎子。」
  二
    當時,整個帳篷裡像死一般的寂靜。小姑娘沉默而友好地坐在小丑對面。小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就這麼呆站了很久。
  母親解釋道:「愛麗卡從來沒有看過馬戲!我們給她講過不少關於馬戲表演的情況。」
  「所以這一次她無論如何要來。她想知道馬戲究竟是怎麼回事!」父親說。
  小丑鄭重地問:「愛麗卡,你現在知道馬戲是怎麼回事了嗎?」
  「是的,」愛麗卡高興地回答,「我當然已經都知道了。爸爸和媽媽給我解釋了這裡的一切。我聽到了獅子的怒吼和小馬的嘶鳴。只有一件事還不清楚。」
  「什麼事?」小丑雖然明白,但還是問道。
  「為什麼您那麼可笑?」紮著紅蝴蝶結的愛麗卡說,「為什麼大家對您發笑?」
  「是這樣。」小丑說。馬戲場裡又是一陣死一般的寂靜。過了一會兒,著名的小丑像要作出重大決定似的,鞠了一個躬,說道:「聽著,愛麗卡,我向你提一個建議。」
  「請說吧。」
  「如果你真想知道我為什麼可笑……」
  「當然想知道。」
  「那麼好吧。如果你的父母方便的話,明天下午我到你家裡去。」
  「到我家裡?」愛麗卡激動地問。
  「是的。我將表演給你看,同意嗎?」
  愛麗卡高興得直點頭。她拍著雙手喊:「多好啊!爸爸、媽媽,他到我們家來!」
  小丑問明地址後說:「6點鐘怎麼樣?」
  「行!」愛麗卡說,「啊,我多高興啊!」
  小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像一個剛從肩上卸下千斤重擔的人。他向觀眾喊道:「女士們,先生們,表演繼續進行。」
  孩子們鼓起掌來。他們都對瞎眼的小愛麗卡十分羨慕,因為這個偉大的小丑將去拜訪她……
  三
    當夜大雪紛飛,第二天仍然下個不停。5點半鍾時,愛麗卡家裡的聖誕樹上蠟燭通明。小姑娘摸遍了桌子上擺的所有精美禮物。她吻了吻父親,又吻了吻母親。但是她總在不停地問:「你們認為他會來嗎?你們認為他真的會來嗎?」
  「當然,」母親說,「他親口答應的。」
  他準時到達。起居室的座鐘正在打點。
  她握著他的手,激動得結結巴巴地說:「真……真……真太好了。您真的來了!」
  「當然,我答應過的。」小丑說。他向她的父母致意,然後把他給愛麗卡的禮物交給她。那是3本盲文書。愛麗卡已經讀過一些盲文書籍,她十分高興又得到3本新書。
  「可以給我一杯香檳酒嗎?」年邁的小丑說。
  他把香檳喝完,牽著愛麗卡的手,把愛麗卡安頓在聖誕樹前的沙發上,自己在她的面前跪下。
  「摸摸我的臉,」他說,「還有脖子,接著是肩膀,然後還有手臂和腿。這是第一步。你必須準確地知道我是什麼樣子。」
  小丑既沒戴面具,又沒穿戲裝,完全沒有化裝。他自己沒有把握他的試驗能不能成功。
  「好了嗎?」他終於問。
  「嗯。」愛麗卡說。
  「你知道我的長相了?」
  「清清楚楚。」
  「那好,我們開始吧!」小丑說,「但是請不要讓手離開我。你要不停地摸著我,這樣你才能知道我在幹什麼。」
  「好的。」愛麗卡說。
  於是年邁的小丑開始表演。他把他在馬戲團表演的全套節目從頭做起。父母相互緊握著對方的手,站在門旁看著。
  「現在小熊在跳舞。」年邁的小丑說。當他模仿熊跳舞時,愛麗卡細嫩的小手撫摩著他,但是她的面容仍然呆滯不變。
  雖然這是他畢生最困難的表演,但是小丑一點也不畏縮。他又開始學鱷魚,然後學小豬。漸漸地,愛麗卡的手指從他的臉上滑到了肩上,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嘴巴也張開了。
  彷彿愛麗卡用她的小手看到了其他孩子用眼睛看到的東西。她在小丑裝小豬的時候哧哧地笑起來,笑得短促而輕柔。
  年邁的小丑更有信心地表演起來。愛麗卡開始歡笑了。
  「現在是兔子。」小丑說,同時開始表演他的拿手好戲。愛麗卡大笑起來,聲音越來越響。她高興得喘不過氣來。
  「再來一遍,」她興奮地喊,「請再來一遍!」
  年邁的小丑又裝了一遍兔子,一遍又一遍。愛麗卡還是沒個夠。她的父母面面相覷,愛麗卡還從來沒有這麼快活過。
  她笑得氣喘吁吁。她高喊:「媽媽!爸爸!現在我知道小丑是怎麼回事了!現在我什麼都知道了!這真是世界上最美的聖誕節啊!」
  她細小的手指仍在跪在她面前的老人臉上摸來摸去。
  突然,愛麗卡吃了一驚。她發現這個偉大的小丑哭了!
Author :約·馬·齊默爾

孝心無價


         我不喜歡一個苦孩求學的故事。家庭十分困難,父親逝去,弟妹嗷嗷待哺,可他大學畢業後,還要堅持讀研究生,母親只有去賣血……我以為那是一個自私的學子。求學的路很漫長,一生一世的事業,何必太在意幾年蹉跎?況且這時間的分分秒秒都苦澀無比,需用母親的鮮血灌溉!一個連母親都無法摯愛的人,還能指望他會愛誰?把自己的利益放在至高無上位置的人,怎能成為為人類獻身的大師?
  我也不喜歡父母重病在床,斷然離去的遊子,無論你有多少理由。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動,不必將個人的力量誇大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在一位老人行將就木的時候,將他對人世間最後的期冀斬斷,以絕望之心在寂寞中遠行,那是對生命的大不敬。
  我相信每一個赤誠忠厚的孩子,都曾在心底向父母許下「孝」的宏願,相信來日方長,相信水到渠成,相信自己必有功成名就衣錦還鄉的那一天,可以從容盡孝。
  可惜人們忘了,忘了時間的殘酷,忘了人生的短暫,忘了世上有永遠無法報答的恩情,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擊的脆弱。
  父母走了,帶著對我們深深的掛念。父母走了,遺留給我們永無償還的心情。你就永遠無以言孝。
  有一些事情,當我們年輕的時候,無法懂得。當我們懂得的時候,已不再年輕。世上有些東西可以彌補,有些東西永無彌補。
  「孝」是稍縱即逝的眷戀,「孝」是無法重現的幸福。「孝」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往事,「孝」是生命與生命交接處的鏈條,一旦斷裂,永無連接。
  趕快為你的父母盡一份孝心。也許是一處豪宅,也許是一片磚瓦。也許是大洋彼岸的一隻鴻雁,也許是近在咫尺的一個口信。也許是一頂純黑的博士帽,也許是作業簿上的一個紅五分。也許是一桌山珍海味,也許是一隻野果一朵小花。也許是花團錦簇的盛世華衣,也許是一雙潔淨的舊鞋。也許是數以萬計的金錢,也許只是含著體溫的一枚硬幣……
  但「孝」的天平上,它們等值。
  只是,天下的兒女們,一定要抓緊啊!趁你父母健在的光陰。
Author :畢淑敏

2018年3月24日 星期六

給愛一個容器


   一
  對愛人有一種詩意盎然的稱呼,叫做「牽手」。
  「牽手」的稱謂緣起於台灣高山族平浦人。平浦人是母系家庭制度,嫁娶大都由男女青年自己挑選、自由結合。女孩長大後,父母就給她建一間房子,讓她單獨居住。到了適婚年齡,姑娘家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孩相中了意中人,以芍葯或玉蘭等帶有象徵意義的花束贈給女方。女孩如果中意,便將對方迎入房中同居,懷孕後牽著丈夫的手去稟告雙親,請求「承認」。據《鳳山縣志》載:「男女於山間彈嘴琴吹鼻簫,歌唱相和意相投,各以佩物相贈。乃告父母……名曰『牽手』。」
  人類居然也可以這樣相愛,不計貧富貴賤,只是為了愛而愛,單純得使現代人不能相信。我喜歡「牽手」這個樸素而有動感的詞,愛的真諦,盡在其中;愛的溫馨,撲面而來。當人類進化到不相信愛情的階段,「牽手」則成為一組不褪色的照片,剪輯著互相阻隔的時空。伸出手去,牽住的不僅是另一隻手,而且是一個跟自己的生命一樣重要的人。牽手時,有一種擁有的愉快,也有一種沉重厚實的責任感。《詩經》中有這樣的句子:「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千百年來,平凡而卑微的人類就這樣走了過來,牽著手,涉過一條條的不歸河。
  張愛玲說,「執子之手」是最悲哀不過的詩句,因為「牽手」之後便是「放手」。「放手」這一個恐怖的動詞,看似瀟瀟灑灑,實際上是淚干心枯之後的絕望。「放手」的時候,已然無愛,正如張愛玲與胡蘭成的絕決。「放手」是人世間最悲涼最淒烈的場景。「微雨燕雙飛,落花人獨立」,放手之後,世界便成了黑洞。
  想伸出手去,牽住那只有緣的手,但又害怕出現「放手」的那一刻。愛,永遠存在於尷尬和不安之中。
  二
  蕭軍和蕭紅就是一對本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愛人,卻無奈地相互放手。兩個人一樣的單純,一樣的倔強,一樣的才華橫溢,一樣的想完全地擁有對方,而悲劇也就產生了。
  蕭軍致蕭紅的信中這樣寫道:「你是這世界上真正認識我和我真正愛的人!也正為了這樣,也是我自己痛苦的源泉,也是你的痛苦源泉。可是我們不能夠允許痛苦永久地嚙咬著我們,所以要尋求各種解決的法子。」蕭軍是個有浪子習性的東北漢子,他知道最好的藥方是「忍耐」,卻無法真正地忍耐。他時時讓詩人的浪漫衝擊著心靈,而不能沉潛自己的感情。蕭紅赴日本養病之後,他在信中寫道:「花盆在你走後是每天澆水的,可是最近忘了兩天,它就憔悴了,今天我又澆了它,現在是放在門邊的小櫃上曬太陽。小屋是沒有什麼好想的,不過,人一離開,就覺得珍貴了。」蕭軍正是這樣一個大大咧咧的男人,他懂得花的珍貴,卻養不好花,他是個好的小說家,卻不是個好的愛人。
  蕭紅呢,是一個看起來極端堅強、極端自尊的女子,實際上她卻極端的軟弱和敏感。遠在日本,她還惦記著蕭軍:「現在我告訴你一件事情,在你看到之後一定要在回信上寫明!就是第一件你要買個軟枕頭,看過我的信就去買!硬枕頭使腦神經很壞。你若不買,來信也告訴我一聲,我在這邊買兩個給你寄去,不貴,而且很軟。第二件你要買一張當作被子來用的有毛的那種單子,就像我帶來那樣的,不過更該厚點。你若懶得買,也來信告訴我,也為你寄去。還有,不要忘了夜裡不要吃東西。」寫這封信時,蕭紅忘卻了自己是個出色的女作家,而只是一顆體貼入微的女子的平常心。這些事情對她來說是「最重要的」,愛人的冷暖,也就是她自己的冷暖。這樣的愛,是經不起傷害的。
  然而,傷害還是出現了。愛的傷害是不能判斷誰對誰錯的,結果卻是永遠的遺憾。30年代中國文壇最幸福的「二蕭」決然分手了。1940年,蕭紅遠走香港,寫下了《呼蘭河傳》、《小城三月》。日軍攻陷香港後,她生活困苦,肺病日重,於1942年以31歲的英年早逝。在最後時刻,她還說:「我愛蕭軍,今天還愛,我們同在患難中掙扎過來!可是做他的妻子卻太痛苦了!」而鋼鐵漢子蕭軍呢,在半個多世紀以後,還懷念著單純、淳厚、倔強的愛人。他坦白地說:「蕭紅是個比我更好的小說家。」
  愛,真的是一泓激盪的水流,沒有容器容納得下?曾經牽過手的、燈火闌珊處的那個人,是否真的到了放手之後,才會被珍惜與懷念?
  三
  熱戀中的小兒女常常發下海枯石爛不變心的盟誓,彷彿真的能夠海枯石爛不變心。對於年輕人的愛情,我寧可保持十分的懷疑態度。電閃雷鳴,僅僅是愛的初始階段,只有到了「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境界,愛才可能向永恆靠近。因此,我對那些在校園裡卿卿我我,你餵我一口飯、我餵你一口菜的戀人們不以為然,卻常常為小徑上互相攙扶著散步的、白髮蒼蒼的老夫老妻之間的體貼和溫柔而感動。
  錢理群教授是我最尊敬的老師之一。他的每一本著作,都把自己燃燒進去。在《大小舞台之間》一書的後記中,他深情地談起了自己的妻子,這是一段樸實無華的文字:
  「而我尤其要說的,是我的老伴可忻。我十分清楚,我能最終走出生命的『冰谷』,全仰賴她的堅定、果斷(我的性格根柢上是軟弱的),她的溫柔、體貼(我是最不會照料自己的)。每當思及充滿未知因素的『將來』,不免有些悵惘時,只要想到她將會默默地與我共同承受一切,我就似乎有了『底』。『她是我生活中永遠不倒的樹』,我樂於公開承認這一點,並無半點愧色。因為我知道,在她的心目中,我也是這樣一株樹——在充滿險惡的人生中,我們互相苦苦支撐:這就足夠了。我的這本書當然應該獻給她,我的可忻。記得在十五年前的新婚之夜,我也曾向可忻獻過一本書——那時十年浩劫還沒有結束,我雖也寫有近百萬字,卻不可能出版;獻上的是手抄本,書名為《向魯迅學習》。現在,『書』由手寫變成了鉛印,但那份情意卻沒有變,依然那樣深摯、純真——但願我們永遠像年輕人那樣相愛,儘管此時我們都已兩鬢斑白,並一天天走向歸宿。」
  其實,先生無須羨慕年輕人,因為先生的愛是一種歷盡滄桑之後沉甸甸的愛。這份重量,我相信身邊的少男少女們沒有誰能承受得起——他們把愛視作「每週一歌」或「半月談」,視作「一場遊戲一場夢」,既失卻了純真,也不可能深摯。在錢理群先生家裡,向先生討教的時候,師母在外間忙碌著。我很想悄悄地問問先生的初戀,卻一直沒有開口。就讓它成為一個讓我懷想的謎吧,最美麗的情感往往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給愛一個容器,這個容器其實就是時間。對有的人來說,時間是溫柔一刀,割去了三千煩惱絲,也劈開了一雙相牽的手;對另一些人而言,時間則是愛的容器,愛無形,容器也無形,兩鬢青青變星星,只是為了一顆癡心。毀滅愛的是時間,證明愛的也只有時間。這些道理,為什麼年輕的時候總不明白?
Author :余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