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7日 星期五

愛的自殺

   1932年11月7日夜,斯大林的愛妻——娜傑日達·阿利盧耶娃(以下簡用愛稱——納佳)與伏羅希洛夫、莫洛托夫等黨政領導人,一起參加了在克里姆林宮舉行的十月革命15週年慶祝宴會。但她中途退場回到住所,在臥室給丈夫寫下一封絕筆信,並親吻了熟睡在床上的兒子和女兒後,舉槍飲彈身亡,時年32歲。當天上午她還出席了慶祝十月革命節的閱兵式,她和赫魯曉夫並排站在觀禮台上。那天氣候寒冷異常,她不時不安地朝檢閱台望去,並對赫魯曉夫說:「他會凍僵的!早上我叫他穿得曖和些,他不聽,像往常一樣嘟囔了一句粗暴的話就走了……」
  這位才貌超群、姿色絕佳、性格活潑的蘇聯第一夫人的自殺,震撼了整個蘇聯和全世界。有的相信她是自殺,有的說是他殺,甚至說是斯大林本人親自殺死了她。幾十年來,蘇聯國內外在評估斯大林的功過的同時,也一直在探索他妻子悲劇的奧秘。
  愛上了鋼鐵漢子
  納佳出生在蘇聯南方黑海之濱的巴庫,父親和母親都曾參加過社會民主運動,後來舉家遷居彼得堡(今列寧格勒)。於是,這個家成了反抗沙皇統治的無產階級革命者的掩護所。斯大林早在上世紀90年代就和納佳的父母相識,並且成了好朋友。斯大林多次被流放到西伯利亞,納佳的父母都給他郵去包裹,斯大林逃出流放地後常去她家小住。因此,納佳從小就認識了這位當時就顯赫的革命英雄,對他十分崇敬。當她16歲時,長成了身材苗條、皮膚白皙、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並具有東方氣質。這位含苞欲放的妙齡少女開出了天真浪漫之花。她理想中的情侶是不畏艱險、四處奔波的鋼鐵漢子。斯大林(在俄語中意即鋼鐵之人)這鐵骨錚錚的名字正是令她神往的頂天立地的人。於是,她不顧斯大林比她大22歲的年齡差距,放肆地追逐他。而斯大林呢,第一個妻子叫卡捷琳娜·斯瓦尼澤,結婚不久就被病魔奪走性命,此後他一直未娶。在納佳這位熱情奔放、浪漫而容貌出眾的少女的追逐下,他那鋼鐵般的冰冷之心終於被融化了,與比他的兒子雅科夫只大7歲的納佳熱戀了。
  可是,納佳的母親堅決反對這樁婚事。她認為,他們家只是把斯大林當作朋友對待,她的女兒嫁給像斯大林這樣的職業革命者不會有真正的家庭幸福,因為她本人已嘗夠了嫁給四處奔波的職業革命者的苦頭。可是,納佳自幼任性,除受到父母的疼愛處,還受龐於姐姐和兩個哥哥。她把母親的勸告當作耳邊風,把一顆純潔而赤誠的心掏給了斯大林。十月革命後的1918年,她終於如願以償,同斯大林結成了伉儷。
  婚後,納佳隨丈夫搬進了克里姆林宮,先在斯大林領導的民族事務委員會任秘書,後轉到列寧的秘書班子工作。不久,又跟隨斯大林前往察裡津(今伏爾加格勒)。丈夫日夜指揮消滅白匪軍,納佳料理家中的一切,精心照顧丈夫,享受著新婚後的幸福。回到莫斯科後,先後生下兒子瓦裡和女兒斯維特蘭娜。兩個孩子聰明、伶俐、活潑。這時,納佳娘家的所有人——父母、姐姐和哥哥都搬來同她一起住,孩子有保姆和家庭教師,家中有名廚和幾個侍從。大家在一起生活頗和諧,熱熱鬧鬧。黨和國家領導人以及他們的夫人、納佳的朋友都是這個家的常客。家中常舉行晚宴,在小樹林中舉行野餐,兒童們歡樂地打鬧……這樣的家庭無論當時還是在當今,都是無數少女們嚮往的。作為這個家的主婦的納佳有了這一切,理應感到幸福、驕傲和榮耀。況且,這家的男主人是她衝破重重阻力自已挑選的。然而,事情偏偏不盡如人意,納佳和斯大林這兩顆相愛的心時常發生碰撞,並且傷痕纍纍。
  個性各異的情侶
  納佳愛斯大林,人們對此確信無疑。她總是把家裡的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條,應酬各種賓客自如。她是個熱誠的母親,很關心兒女的成長。她跟所有的母親一樣,常常偏愛兒子,對女兒卻要求嚴格。斯大林卻相反,把女兒當作掌上明珠,親暱地叫她「小主人」,並且樂於聽從她的「指揮」,他對兒子卻相當嚴厲,有時還動拳頭。納佳也是個很稱職的繼母,把斯大林與前妻生的兒子雅科夫當作親生兒子對待,給他以溫暖,支持他的事業。這也表達了她對斯大林的愛。
  同樣,斯大林很是喜愛納佳。在一次招待會上,納佳感覺不舒服,當時地位已至高無上的斯大林,當著眾人的面扶她睡下,安慰她。她對這一行動發出了感慨:「原來你對我還是有愛情。」
  然而,這對情人天生秉性迥然不同,這給他們帶來了不幸。納佳是大家閨秀,柔情綿綿,感情細膩,豪放而深沉,追求婦女解放,不依附丈夫的權威,遇事有自己的主見。她要憑自己的拚搏去闖出一條人生的路。兒女成雙的她還堅持進莫斯科紡織學院讀書,期望今後能在改善人民的生活方面盡力。然而,斯大林的性格是「亞細亞」式的,大男子主義嚴重,對納佳感情的需要不屑一顧,對她的勸告也聽不進。他跟許多格魯吉亞人一樣,愛好酗酒;他性情暴躁,遇不合心意的事就大發雷霆,說粗話。這些都激起了納佳的反感。
  20年代末和30年代初,蘇聯國內鬧饑荒,斯大林的生活也受到影響。一天,納佳做飯時,沒有別的東西,只有一隻雞,於是將它做成燒雞,滿懷深情地等待丈夫下班回家稱讚她的好廚藝。可是,當斯大林進門看到餐桌上擺著的是他吃膩了的燒雞時,竟抑制不住不滿的心情,一手抓起燒雞就從氣窗口扔了出去。這一舉動刺痛了納佳的心。斯大林的女兒斯維特蘭娜回憶說,她的父親是火爆性格,脾氣發起來不得了,脾氣發過後也就算了。可納佳忍受不了這種粗暴。性格上的這種巨大差異,使這兩顆相愛的心不時發生碰撞。要是僅此一點也罷,不幸的是,這對相互傾慕的生活伴侶,在事業上也相互不理解。
  走上絕路的悲劇
  納佳這位年輕美貌的妻子,需要丈夫更多的溫情和時常守在她身邊。可是,斯大林要麼忙於指揮前線作戰,要麼忙於開會。他全身心地埋頭於其中,無暇顧及妻子,加上他粗暴,使得納佳感到丈夫對她冷淡無情。
  更使納佳難忍的是,在實現國家工業化和農業集體化過程中,斯大林的許多做法令納佳憤怒。富有同情心的納佳反對迫害無辜,常常同丈夫爭論,可是斯大林總是堅持已見,使納佳感到沮喪。他們的女兒斯維特蘭娜回憶說:她的父親「不明白,也沒有意識到她(母親)是一個年輕、有頭腦的人,她需要獨立思考和行動,她有自己的見解。她同他爭論,反駁他的主張,她認為她自己是同他平等的人,而他那對女人和妻子的純粹東方式的概念是與她背道而馳的。」
  斯大林好喝酒,而納佳滴酒不沾,她十分討厭丈夫勸孩子和她喝酒。可是,在1932年11月7日晚的那次招待會上,斯大林幾杯酒下肚後,興致頗高,於是忘卻了妻子的禁忌,端著一杯美酒走到她跟前,當著那麼多貴客的面對她喊道:「喂,來,你也喝一杯!」這發自愛撫之心的不禮貌之語,再一次刺痛了納佳的心。她不理解丈夫為什麼明知她不喝酒還要當眾要她喝一杯。她認為此舉是他當眾不尊重她的生活方式的表現。於是,她憤怒,氣得跳了起來,尖叫道:「我不是你的什麼喂!」話音未落,她衝出宴會廳。
  納佳的好友、莫洛托夫的夫人波利娜跟了出去,並安慰她。她們並肩在克里姆林宮那寒氣逼人的院子裡散步。納佳抱怨說,每件事都使她感到厭煩。說著說著,她平靜了下來。但當她獨自回到住所後,又心潮起伏,不能自制。夜裡,她給斯大林寫了封充滿指責的信,親吻了孩子後,就用她哥哥帕維爾從柏林帶給她的小左輪手槍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納佳憤然自殺,她不理解斯大林為何對她這樣癡情的妻子那麼冷淡、粗暴,而斯大林也不理解妻子為何對他這樣的大忙人的要求那麼苛刻。他曾對周圍的人抱怨說:「難道少陪她幾次去戲院算是真正的嚴重問題嗎?」斯維特蘭娜認為,是她父親性格粗暴和進行無情的黨內鬥爭激起了她媽媽的憤怒,而她又無法阻止他那樣做,最後只有用自殺來表示反抗。於是,悲劇發生了。
  獨身二十一年
  納佳憤然離斯大林而去,給他留下兩個未成年的孩子。他對妻子的行動自然表示憤慨,但他還是從內心裡愛著她。他強忍悲憤參加了納佳遺體的告別儀式,走到棺木前最後看了她一眼,把她葬入只有各界名流和將軍才能有幸安息之地——新聖母公墓,並請高明雕塑家為她塑了一尊全身像,讓她挺立在墓地上。墓碑上除刻著納佳的姓名和出生與去世年月日外,還刻下約瑟夫·斯大林的姓名,表示兩人永遠在一起。
  納佳去世後,教育兩個孩子的擔子全落在斯大林一人身上,國內外、黨內外的複雜鬥爭消耗著他的精力。他理應再找個賢內助來分憂解愁,這對像他那樣的權威人物來說,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可是他決定獨守空房不再娶。從此,他熬過了21年的獨身生活。他忘記不了她,他把她1929年春天和夏天心情愉快時拍的照片放大後,掛在克里姆林宮的住所和新搬進的別墅房間的牆上,讓她陪伴著他。好多年後,他還帶著難以忘懷的心情對人歎氣:「我真難理解她為什麼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到了風燭殘年,孩子已長大成人,各奔東西,斯大林身邊集聚著一大批侍從,唯獨沒有妻子。1953年3月5日夜,他心臟病發作摔倒在臥室的地毯上。室內無人,被發現時,他已與世長辭。


Author :萬成才   Provenance :家庭

孤獨的探險者

  無論從哪種意義上說,他的傳奇都是一部史詩。
   當我在新疆採訪獨身穿越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劉雨田時,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我很怪,很難與人相處。人家都說我是瘋子。」
   他長得不帥。三角形的眼睛呈八字狀分列,中間垂著陡挺的鼻子,耷拉下來絕對會遮住大半臉面的頭髮由頭頂正中分開,眼神遊移長久才會對別人的問話作出反應。但是,若能與之溝通,你會看到他眼睛裡有一片廣闊而深遠的天地。他常赤腳走路,裸著黝黑的肌體,僅穿一條牛仔短褲。
   他在居室陽台上架著木板隨便拼湊的床,風霜雪雨天都不移動,以此來適應各種惡劣的自然環境。牆上的一幅攤展著那片枯褐色大漠的地圖,在那空曠而沉寂的荒野上畫著類似於印第安人神秘偈語的點和線。
   說實在的,這樣一個人,生活在他周圍的環境中,就注定了悲劇。他沉默寡言,絕少與外界交往。其實,他沒有一刻不在渴望理解,那種既不是出於樂施,也不是出於恩惠,完全沒有功利的真正的理解。中國國際廣播電台的日本專家高野百合子老媽媽,曾撫著他的身體淚流滿面地說:「孩子,咱們國家(一位日本友人在這樣說!)我不信會有這樣的人,受了那麼多苦。你的工作極有意義,做下去!」老媽媽拿出一架照相機,一隻睡袋和一些錢執意讓劉雨田收下,那是在他客居首都,身無分文,而不得不光顧王府井附近的一家餐館,注視別人的菜盤裡還有多少剩餘的日子裡。
   1987年4月10日,這是個特殊的日子。本世紀初的這一天,瑞典人斯文赫定開始了令他後來在人類探險史和考古史上彪炳千秋的非凡歷程,那是在文字記載的人類對塔克拉瑪干大沙漠最初的探尋之一。大半個世紀過去之後,比劉雨田稍晚些,有法國著名作家、探險家雅克·朗茲曼和他的探險隊到達塔克拉瑪干。八十年前後的這兩支探險隊,在裝備、交通工具及人數上都遠遠優於劉雨田這位僅以工資維持生計尚不能保證的炎黃子孫。從選擇路線上看,斯文赫定和雅克·朗茲曼走的是和田河故道,劉雨田則選擇了從于闐到沙雅,這是橫穿塔克拉瑪干最長的線路,穿過真正的沙漠腹地。雅克·朗茲曼事後曾有一番評論,說像劉雨田那樣走是無法想像的。
   于闐,和雨田諧音,這難道是巧合嗎?劉雨田感到一種神秘的暗喻。那是個嚴峻而非凡的時刻:蒼山、流雲、大漠、高天,一瞬間匯聚在一處,只須輕輕一動,歷史就會揭開新的一幕,絕大多數人是無法企遇這種時刻的。他幾乎用了自己的一生來等待這個時刻,完成長城萬里行,走到羅布泊,穿過古爾班通古特,一切一切,也是為了這個時刻。他頭上纏著白布,身著一套純白色的旅行服,披了塊綴滿金線的暗紅色錦緞,一派沙漠王子的風度。他用紙做了九隻酒杯,斟滿酒,祭灑給攤展至天邊的大漠荒野,爾後開始了他走向塔克拉瑪干的歷程。
   塔克拉瑪干是世界上沙漠地貌最豐富的沙漠之一。它的東部和西部,因一系列聞名的河流和湖泊,曾復迭蒼海、桑田、荒漠,有著明顯的河域地貌特徵。中部完全不同,只有一條孤獨的克裡雅河,更可悲的是它沒能像其它姊妹河那樣最終匯入被稱作「母親河」的塔里木河,只流了一半就被浩瀚的大漠吮盡了。千百年來塔克拉瑪干沒有一刻寧靜,特別是在這沙漠腹地,一場風會使昨日的面貌全部為之改觀,找一個固定標誌極難。
   沙丘、沙坎兒、沙谷、沙窩子,地表都是這種軟軟綿綿、一色的細沙,一腳下去一個窩兒,每邁一步都很難。劉雨田隻身負重140公斤,走一會兒不得不再往返兩次拖東西,人家一個單程,他得走兩個半來回,沙地的太陽格外毒,地表溫高達68攝氏度。在後來斷水的那些日子,白天無法走,他不得不用大半的時間來躲避太陽的毒焰。找一個紅柳包,背陽挖下去,讓自己偎在裡邊。有時紅柳包突然塌落下來,人給埋了大半截。
   沙地的夜晚,皎月當空,一團銀爍,然而,沒有蟲吟,也沒有樹葉的搖動,生命的一切閃現都被掩沒,人類賴以生存的那種文化氛圍已被遠遠地隔開了。劉雨田點燃了一棵枯胡楊,一炷火沖天而起,荒涼的大漠有了一角光明,他心裡有了一份依托。
   一覺醒來,劉雨田發現一棵綠葉簇生胡楊著了火。他跳起來揮舞著衣服拚命扑打著,旋開水壺蓋,把水淋灑在樹身上。在這荒無人跡的「死亡之海」,一滴水就意味著一次生命但他已顧不得這些了。這大概是人類在這沙漠腹地最驚心動魄的一幕:劉雨田跪在樹旁滿眼是淚。他希望胡楊能蓬勃撐張著一個碩大無朋的樹冠,驕傲地招展在大漠的高天之下,現在它卻遍體鱗傷……
   大漠重歸寧靜。此刻,太陽,那有著不可抑拂的強悍意志的萬物之主,正緩緩升起,這是它最絢麗多姿而又溫柔無比的時刻,劉雨田卻想到了死。他身上隱著一條條丹毒流竄的紅線,水已用去了一半,走下去無異於一步步逼近死亡。
   他已多次面臨絕境。可以去死,用他最後的資本——他的軀體,去表明他的意志。依著奇特的個性,他會這樣做。但是,身後的一百多萬字的日記、幾百個照相膠卷怎麼辦?答應幾家出版社陸續要寫的長城記行、絲路記行和塔克拉瑪干記行就會落空。那些對他寄予厚望、並且始終在關心他的人們將感到遺憾。何況,他們所表現出的這份理解連同劉雨田行為本身也將被另外一部分並非不善良的人們恥笑。相對於死,他對此看得更具一種份量。
   這是個悲壯的時刻,劉雨田必須背叛意志,承認自己失敗。他的血脈承繼於孕育過「精忠報國」一代民族魂的那片土地,很早以前他曾連年獲得「學毛著積極分子」稱號。莽莽攤展開去的群山不會忘記,他曾一次次振臂高呼:打倒我!打倒我!他生命的每一個細節都和他的同代人一樣,充滿了悲劇性。對於這樣一個人,承認失敗遠比征服塔克拉瑪干本身更為艱難。
   出路只有一條:往回走。一經明確,他感到自己突然崩潰了,那是深深的負罪感和毀滅感。但是,不能不說這是一次理性的昇華。
   連日來,他的體力已愈益不支,更讓人不安的是他始終無法知道自己在地圖上的位置。一個人置身於如此浩瀚的廣漠之中,是何等的渺小!無窮的大比之於一個有限的個體,你是誰?你是什麼?你在哪裡?均已失去了意義。
   劉雨田放棄行囊以讓自己最大限度地保持體力,那裡邊有日記本、照相機,膠卷等用具,只留了一壺水。天氣仍是持續不斷的高溫,人的身體僅以水維持平衡,一壺水很快喝完了。他平生第一次接了自己的尿,剛端到嘴邊又潑掉,作為一個人,一瞬間他迷惑自己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不覺潸然淚下。很久,他又撿起了那只口杯,接了尿喝下去。以後便尿也沒有了,他開始吃胡楊葉,扒開樹皮吸吮他所想像的水分,其實僅有點濕氣,連樹皮底下的蒼蠅、蜘蛛和蜥蜴都變成了不可多得的佳餚。
   不久,劉雨田跌入一種似睡非睡的昏迷狀態。他生命的歷程中,也有過被千百人簇擁的情景,北京廣播學院的學生們曾推著他乘坐的車歡送他。此刻,那激情沸揚的喧嘩已遠遠地去了,他的心境變得質樸而純真。他留戀兒時媽媽用紅薯煮玉米面稀粥的那種香味,留戀沒有工資而不得不去討飯吃的日子,甚至留戀那些對他始終不理解和不願意理解的人們。
   劉雨田艱難地一步一步往前爬。不知是第幾天了,突然,嗅到一種濕腥氣,沒多久眼前就出現了壯觀的情景:彷彿是從那片遙遠的天空中伸延下來的,克裡雅河閃爍著銀光,挾著涼氣蜿蜒飄來。劉雨田丟開了一切,奔跑著,奔跑著,一下子跌倒了,再也走不動了。
   後來,一個維吾爾牧人發現了他。
   劉雨田講完了他的故事,甩了一下他的長髮,神采像個詩人。我感到,劉雨田對第一次失敗的塔克拉瑪干跋涉似乎更加難忘,卻很少談到他第二次塔克拉瑪干行的成功。
   公元1988年1月27日,劉雨田以中國第一個普通公民所能有的資力,歷行70天,隻身徒步穿過塔克拉瑪干,從于闐到達沙雅,從而完成了在最寬幅度線上穿越被稱作「死亡之海」的世界第二大流沙沙漠這一人類曠古絕今的壯舉。
   然而,劉雨田並沒止步。他點劃著地圖告訴我,不久他將重赴羅布泊,由那兒再向帕米爾高原走,以走完他的絲綢之路全程。
   美國馬可·波羅遠征隊隊長魯茨坦曾給劉雨田題過一段文字,我願以此作為本文的結束語:
   很多人走著容易的路,
   很多人走著艱難的路,
   而你,劉雨田先生
   走的是一條不可思議的路。


 Author :劉湘晨    Provenance :黃金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