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31日 星期六

聶隱娘

聶隱娘者,唐貞元中,魏博大將聶鋒之女也。年方十歲,有尼乞食於鋒捨,見隱娘悅之。云:"問押衙乞取此女教?"鋒大怒,叱尼。尼曰:"任押衙鐵櫃中盛,亦須偷去矣。"及夜,果失隱娘所向。鋒大驚駭,令人搜尋,曾無影響。父母每思之,相對涕泣而已。後五年,尼送隱娘歸。告鋒曰:"教已成矣,子卻領取。"尼欻亦不見。一家悲喜。問其所學,曰:"初但讀經唸咒,余無他也。"鋒不信,懇詰。隱娘曰:"真說又恐不信,如何?"鋒曰:"但真說之。"曰:"隱娘初被尼挈,不知行幾里。及時,至大石穴之嵌空數十步,寂無居人,猿狖極多,松蘿益邃。已有二女,亦各十歲,皆聰明婉麗不食。能於峭壁上飛走,若捷猱登木,無有蹶失。尼與我藥一粒,兼令長執寶劍一口,長二尺許,鋒利,吹毛令剸,逐二女攀緣,漸覺身輕如風。一年後,刺猿狖。百無一失。後刺虎豹,皆決其首而歸。三年後能飛,使刺鷹隼,無不中。劍之刃漸減五寸。飛禽遇之,不知其來也。至四年,留二女守穴,挈我於都市,不知何處也。指其人者,一一數其過曰:"為我刺其首來,無使知覺。定其膽,若飛鳥之容易也。"受以羊角匕首,刀廣三寸。遂白日刺其人於都市,人莫能見。以首入囊,返主人捨,以藥化之為水。五年,又曰:"某大僚有罪,無故害人若干。夜可入其室,決其首來。"又攜匕首入室,度其門隙,無有障礙,伏之樑上。至瞑,持得其首而歸。尼大怒曰:"何太晚如是!"某云:"見前人戲弄一兒可愛,未忍便下手。"尼叱曰:"已後遇此輩,先斷其所愛,然後決之。"某拜謝。尼曰:"吾為汝開腦後藏匕首,而無所傷。"用即抽之,曰:"汝術已成,可歸家。"遂送還。雲後二十年,方可一見。鋒聞語甚懼,後遇夜即失蹤,及明而返。鋒已不敢詰之,因茲亦不甚憐愛。忽值磨鏡少年及門,女曰:"此人可與我為夫。白父,父不敢不從,遂嫁之。其夫但能淬鏡,余無他能。父乃給衣食甚豐,外室而居。數年後,父卒。魏帥稍知其異,遂以金帛署為左右吏。如此又數年。至元和間,魏帥與陳許節度使劉昌裔不協,使隱娘賊其首。引娘辭帥之許。劉能神算,已知其來。召衙將,令來日早至城北,候一丈夫一女子,各跨白黑衛。至門,遇有鵲前噪夫,夫以弓彈之,不中,妻奪夫彈,一丸而斃鵲者。揖之云:"吾欲相見,故遠相祗迎也。"衙將受約束,遇之。"隱娘夫妻曰:"劉僕射果神人,不然者,何以洞吾也,願見劉公。"劉勞之。隱娘夫妻拜曰:"合負僕射萬死。"劉曰:"不然,各親其主,人之常事。魏今與許何異,顧請留此,勿相疑也。"隱娘謝曰:"僕射左右無人,願捨彼而就此,服公神明也。"知魏帥之不及劉。劉問其所須,曰:"每日只要錢二百文足矣。"乃依所請。忽不見二衛所之,劉使人尋之,不知所問。後潛收布囊中,見二紙衛,一黑一白。後月餘,白劉曰:"彼未知住,必使人繼至。今宵請剪髮,系之以紅綃,送於魏帥枕前,以表不回。"劉聽之。至四更卻返曰:"送其信了,後夜必使精精兒來殺某,及賊僕射之首。此時亦萬計殺之,乞不憂耳。"劉豁達大度,亦無畏色。是夜明燭,半宵之後,果有二幡子一紅一白,飄飄然如相擊於床四隅。良久,見一人自("自"字原缺,據明抄本補)空而踣,身首異處。隱娘亦出曰:"精精兒已斃。"拽出於堂之下,以藥化為水,毛髮不存矣。隱娘曰:"後夜當使妙手空空兒繼至。空空兒之神術,人莫能窺其用,鬼莫得躡其蹤。能從空虛之入冥,善無形而滅影。隱娘之藝,故不能造其境,此即系僕射之福耳。但以于闐玉周其頸,擁以衾,隱娘當化為蠛蠓,潛入僕射腸中聽伺,其餘無逃避處。"劉如言。至三更,瞑目未熟,果聞頸上鏗然,聲甚厲。隱娘自劉口中躍出。賀曰:"僕射無患矣。此人如俊鶻,一搏不中,即翩然遠逝,恥其不中。才未逾一更,已千里矣。"後視其玉,果有匕首劃處,痕逾數分。自此劉轉厚禮之。自元和八年,劉自許入覲,隱娘不願從焉。云:"自此尋山水,訪至人,但乞一虛給與其夫。"劉如約。後漸不知所之。及劉薨於統軍,隱娘亦鞭驢而一至京師,柩前慟哭而去。開成年,昌裔子縱除陵州刺史,至蜀棧道,遇隱娘,貌若當時,甚喜相見,依前跨白衛如故。語縱曰:"郎君大災,不合適此。"出藥一粒,令縱吞之。雲來年火急拋官歸洛,方脫此禍。吾藥力只保一年患耳。縱亦不甚信,遺其繒彩,隱娘一無所受,但沉醉而去。後一年,縱不休官,果卒於陵州。自此無復有人見隱娘矣。(出《傳奇》)
【譯文】
唐德宗貞元年間,魏博大將聶鋒的女兒聶隱娘,才十歲。有一尼姑到聶鋒家討飯,見到了隱娘,特別喜愛。她說:"押衙(指聶鋒)能不能將女兒交給我,讓我教育她。"聶鋒很生氣,斥責了尼姑。尼姑說:"押衙就是把女兒鎖在鐵櫃中,我也能偷去呀。"這天晚上,隱娘果然丟失了,聶鋒大吃一驚,令人搜尋,沒有結果。父母每思念女兒,便相對哭泣。五年後,尼姑把隱娘送回,並告訴聶鋒說:"我已經把她教成了,把她送還給你。"尼姑須臾不見,一家人悲喜交加,問女兒學些什麼。女兒說:"開始時也就是讀經唸咒,也沒學別樣。"聶鋒不相信,又懇切地問女兒。隱娘說:"我說真話恐怕你們也不信,那怎麼辦?"聶鋒說,你就說真話吧。隱娘便把真實情況說了一遍。我初被尼姑帶走時,也不知走了多少里路,天亮時,到一大石穴中,穴中沒人居住,猿猴很多,樹林茂密。這裡已有兩個女孩,也都是十歲,都很聰明美麗,就是不吃東西。能在峭壁上飛走,像猴爬樹一樣輕捷,沒有閃失。尼姑給我一粒藥,又給了我一把二尺長的寶劍,劍刃特別鋒利,毛髮放在刃上,一吹就斷。我跟那兩個女孩學攀緣,漸漸感覺自己身輕如風。一年後,學刺猿猴,百發百中。後又刺虎豹,都是割掉腦袋拿回來。三年後能飛了,學刺老鷹,沒有刺不中的。劍刃漸漸磨減到只剩五寸長,飛禽遇到,有來無回。到了第四年,留下二女守洞穴,領我去城市,我也不知是什麼地方。她指著一個人,一一的把這人的罪過說一遍,叫我在那人不知不覺中,把他的頭割回來。像鳥飛那麼容易,給我一把羊角匕首,三寸長,我就在大白天把那人刺死,別人還看不見,把他的頭裝在囊中,帶回石穴,用藥將那頭化為水。五年後,尼姑又說,某個大官有罪,無辜害死很多人,你晚間可到他的房中,把他的頭割來。於是,我就帶著匕首到那房中,從門縫中進去,一點障礙沒有,我爬到房樑上,直到天亮,這才把那人的頭拿回來。尼姑大怒說,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說,我看那個人逗弄一個小孩玩,怪可愛的,我沒忍心下手。尼姑斥責說,以後遇到這樣的事,先殺了孩子,斷其所愛,然後再殺他。我拜謝了尼姑,尼姑說,我把你的後腦開開,把匕首藏在裡面,傷不著你,用時很方便。又說,你的武藝已經學成,可以回家了。於是把我送回來了。她還說,二十年後,才能一見。聶鋒聽隱娘說完後,心中很懼怕。以後,每到夜晚隱娘就不見了,天亮才回來,聶鋒也不敢追問,因此,也不太憐愛隱娘。有一天,一個磨鏡少年來到聶家門前,隱娘說:"這個人可以做我的丈夫。"她告訴了父親,父親也不敢不應承。隱娘便嫁給了那少年,她丈夫只能制鏡,不會幹別樣,父親供給他們吃穿費用很豐厚,只是在外居住。多年後,父親去世,魏帥知道隱娘的一些情況,便用錢財僱傭他們為左右吏。就這樣又過了數年,到了憲宗元和年間,魏帥和陳許節度使劉昌裔關係不睦。魏帥派隱娘割劉昌裔的頭。劉昌裔能神算,隱娘剛辭別魏帥時,他就知道她能來,便召集衙將,命令他們在隱娘來時的那天早晨到城北,等來了一男一女,各騎白驢黑驢,到城門,遇有鵲雀在隱娘丈夫前面鳴噪,他用彈弓射,沒有射中。隱娘奪來彈弓,只一丸便射殺了鵲雀。她向衙將一揖,說:"我們想見一見劉僕射,所以才從遠道趕來。"衙將按正常禮節接待。隱娘夫妻說,劉僕射果然是神人,不然的話,怎麼我們要來呢。我們願見劉公。劉昌裔來了,隱娘夫妻拜過後說,我們很對不起你,真是罪該萬死。劉昌裔說:"不能這樣說,各親其主,人之常情,我和魏帥沒什麼不一樣的,我請你們留在這裡,不要有疑慮。"隱娘感謝說:"僕射左右無人,我們願意到你這裡來,我很佩服你的神機妙算,魏帥不如你。"劉昌裔又問他們需要什麼。他們說,每天只要二百文錢就足夠了。便答覆了他們的要求。一天忽然不見了他們騎來的兩匹驢,劉昌裔派人尋找,不知去向。後來在一個布袋中,看見了兩個紙驢,一黑一白。一個多月後,對劉昌裔說:"魏帥不知我們在這住下了,必定派人來,今天請你剪些頭髮,用紅綢布包上,送到魏帥枕前,表示我們不回去了。"劉昌裔照辦。到了四更,隱娘返回來了,對劉昌裔說:"送去信了,後天晚間魏帥必派精精兒來殺死我,還要割你的頭,我們也要多想辦法殺了他,你不用憂愁。"劉昌裔豁達大度,毫無畏色。這天晚上,燭光通明,半夜之後,果然看見一紅一白兩個幡子,互相擊打,飄飄然在床的四周轉悠。過了很久,見一個人從空中跌下地來,身子和頭分開了。隱娘也出現了,說,精精兒現在已被我打死。將精精兒的屍體拽到堂下。用藥化成了水。連毛髮都不剩。隱娘又說:"後天晚間,他會派空空兒來,空空兒的神術是神不知,鬼不覺,來無影,去無蹤。我的武藝是趕不上他,這就看僕射的福份了,你用于闐玉圍著脖子,蓋著被,我變成一隻小蚊蟲,潛入你腸中等待時機,其餘人不用逃避。"劉昌裔按她所說的辦法做了。到了三更,劉昌裔雖然閉著眼睛卻沒睡著,果然聽到脖子上砰的一聲,聲音特別大。隱娘從劉昌裔口中跳出,祝賀說:"僕射沒事了。這個人像雄鷹似的,只是一搏,一搏不中他便遠走高飛,他沒擊中感覺很恥辱,還不到一更,他已經飛出一千多里了。"他們察看了劉昌裔脖頸上的玉石,果然有匕首砍過的痕跡,很深。劉昌裔給隱娘夫婦送了厚禮。唐憲宗元和八年,劉昌裔從陳許調到京師。隱娘不願跟隨去京,她說:"從此我要遊山逛水,遍訪聖賢。只求你給我丈夫一個差使便可以了。"劉昌裔照辦。後來,漸漸不知隱娘的去處,劉昌裔死時,隱娘騎驢到了京師,在劉的靈前大哭而去。唐文宗開成年間,劉昌裔的兒子劉縱任陵州刺史,在四川棧道上遇見了隱娘,面貌仍和當年一樣,彼此很高興能夠重逢,她還像從前那樣騎一頭白驢。她對劉縱說:"你有大災,你不應該到這裡來。"她拿出一粒藥,讓劉縱吃下去。她說:"來年你不要做官了,趕緊回洛陽去,才能擺脫此禍。我的藥力只能保你一年免災。"劉縱不太相信,送給隱娘一些綢緞,隱娘沒有要,飄飄然而去,如神似仙。一年後,劉縱沒休官,果然死於陵州。從那以後再沒有人見過隱娘。

紅線

唐潞州節度使薛嵩家青衣紅線者善彈阮鹹,又通經史。嵩乃俾掌其箋表,號曰內記室。時軍中大宴,紅線謂嵩曰:"羯鼓之聲,頗甚悲切,其擊者必有事也。"嵩素曉音律,曰:"如汝所言。"乃召而問之,云:"某妻昨夜身亡,不敢求假。"嵩遽放歸。是時至德之後兩河未寧,以淦陽為鎮,命嵩固守,控壓山東。殺傷之餘,軍府草創。朝廷命嵩遣女嫁魏博節度使田承嗣男,又遣嵩男娶滑亳節度使令狐章女。三鎮交為姻婭,使使日浹往來。而田承嗣常患肺氣,遇熱增劇。每曰:"我若移鎮山東,納其涼冷,可以延數年之命。"乃募軍中武勇十倍者,得三千人,號外宅男,而厚其恤養。常令三百人夜直州宅,卜選良日,將並潞州。嵩聞之,日夜憂悶,咄咄自語,計無所出。時夜漏將傳,轅門已閉,杖策庭際,唯紅線從焉。紅線曰:"主自一月,不遑寢食。意有所屬,豈非鄰境乎?"嵩曰:"事系安危,非爾能料。"紅線曰:"某誠賤品,亦能解主憂者。"嵩聞其語異,乃曰:"我知汝是異人,我暗昧也。"遂具告其事曰:"我承祖父遺業,受國家重恩,一旦失其疆土,即數百年勳伐盡矣。"紅線曰:"此易與耳,不足勞主憂焉。暫放某一到魏城,觀其形勢,覘其有無。今一更首途,二更可以覆命。請先定一起馬使,具寒暄書。其他即待某卻回也。"嵩曰:"然事或不濟,反速其禍,又如之何?"紅線曰:"某之此行,無不濟也。"乃入闈房,飭其行具。乃梳烏蠻髻,貫金雀釵,衣紫繡短袍,系青絲輕履,胸前佩龍文匕首,額上書太一神名。再拜而名,倏忽不見。嵩返身閉戶,背燭危坐。常時飲酒,不過數合。是夕舉觴,十餘不醉。忽聞曉角吟風,一葉墜露。驚而起問,即紅線回矣。嵩喜而慰勞曰:"事諧否?"紅線曰:"不敢辱命。"又問曰:"無傷殺否?"曰:"不至是,但取床頭金合為信耳。"紅線曰,某子夜前二刻,即達魏城,凡歷數門,遂及寢所。聞外宅兒止於房廊,睡聲雷動。見中軍士卒,徒步於庭,傳叫風生。乃發其左扉,抵其寢帳。田親家翁止於帳內,鼓跌酣眠,頭枕文犀,髻包黃彀,枕前露一星劍,劍前仰開一金合,合內書生身甲子,與北斗神名。復以名香美珠,散覆其上。然則揚威玉帳,坦其心豁於生前。熟寢蘭堂,不覺命懸於手下。寧勞擒縱,只益傷嗟。時則蠟炬煙微,爐香燼委,侍人四布,兵器交羅。或頭觸屏風,鼾而嚲者;或手持巾拂,寢而伸者。某乃拔其簪珥,縻其襦裳,如病如醒,皆不能寤。遂持金合以歸。出魏城西門,將行二百里,見銅台高揭,漳水東流,晨雞動野,斜月在林。忿往喜還,頓忘於行役。感知酬德,聊副於依歸。所以當夜漏三時,往返七百里,入危邦一道,經過五六城,冀減主憂,敢言其苦。嵩乃發使入魏,遺田承嗣書曰:"昨夜有客從魏中來雲,自元帥床頭獲一金合,不敢留駐,謹卻封納。"專使星馳,夜半方到。見搜捕金合,一軍憂疑。使者以馬棰撾門,非時請見。承嗣遽出,使者乃以金合授之。捧承之時,驚怛絕倒。遂留使者,止於宅中,狎以宴私,多其賜繼。明日,專遣使繼帛三萬匹、名馬二百匹、雜珍異等,以獻於嵩曰:"某之首領,繫在恩私。便宜知過自新,不復更貽伊戚。專膺指使,敢議親姻。彼(按《甘澤謠》"彼"作"役")當捧轂後車,來在麾鞭前馬,所置紀綱外宅兒者,本防他盜,亦非異圖。今並脫其甲裳,放歸田畝矣。"由是一兩個月內,河北河南信使交至。忽一日,紅線辭去。嵩曰:"汝生我家,今欲安往?又方賴於汝,豈可議行。"紅線曰:"某前本男子,遊學江湖間,讀神農藥書,而救世人災患。時裡有孕婦,忽患盅症,某以芫花酒下之,婦人與腹中二子俱斃。是某一舉殺其三人,陰力見誅,降為女子,使身居賤隸,氣稟凡俚。幸生於公家,今十九年矣。身厭羅綺,口窮甘鮮。寵待有加,榮亦甚矣。況國家建極,慶且無疆。此即違天,理當盡弭。昨往魏邦,以是報思。今兩地保其城池,萬人全其性命,使亂臣知懼,烈士謀安,在某一婦人,功亦不小,固可贖其前罪,還其本形。便當遁跡塵中,棲心物外,澄清一氣,生死長存。"嵩曰:"不然,以千金為居山之所。"紅線曰:"事關來世,安可預謀。"嵩知不可留,乃廣為餞別,悉集賓友,夜宴中堂。嵩以歌送紅線酒,請座客冷朝陽為詞。詞曰:"採菱歌怨木蘭舟,送客魂消百尺樓。還似洛妃乘霧去,碧天無際水空流。歌竟,嵩不勝其悲,紅線拜且泣。因偽醉離席,遂亡所在。(出《甘澤謠》)
【譯文】
唐朝,潞州節度使薛嵩家一婢女名紅線,她很會彈琵琶,又懂四書五經。薛嵩讓她管理各種文書,稱為內記室。有一次軍中宴會上,紅線對薛嵩說:"聽這鼓聲很悲涼,這打鼓的人必定有心事。"薛嵩平時也懂音樂,說:"你說得很對。"於是,找來打鼓人一問,他說:"昨晚我妻子死了,我沒敢請假。"薛嵩聽完就讓他回家了。這時正是唐肅宗至德年間,河南、河北一帶很不安寧。朝廷命令薛嵩守衛淦陽,並控制山東。戰爭剛過,軍府初建,朝廷命薛嵩將女兒嫁給魏博節度使田承嗣的兒子,又讓他的兒子娶滑亳節度使令狐章的女兒。使淦陽、魏博、滑亳三鎮聯姻,經常派使相互往來。魏博節度使田承嗣肺部患病,天熱就嚴重。他常說:"我若駐守山東,那裡天氣比較涼快,我還能多活幾年。"於是,他從軍中選拔了三千勇士,稱為外宅男,給其優厚的待遇。他命令三百人在衙門口和宅院內值班,並選擇適當時機,想吞併潞州。薛嵩知道這消息後,日夜憂愁,常自言自語,卻想不出好辦法。一天夜晚,軍營的大門已經關閉,薛嵩拄著枴杖到庭院,只有紅線跟在身後。紅線說:"您這一個多月寢食不安,好像有心事,是不是因為田承嗣的事?"薛嵩說:"事關安危,不是你能處理的。"紅線說:"我雖為奴婢,也能為您解除憂愁。"薛嵩聽她的話語不一般,便說:"我知你不是一般人,我心中有數。"他便把具體事都告訴了紅線,我繼承祖父的大業,承受國家的恩惠,一旦將鎮守的疆土丟掉了,幾百年的功勳都喪失了。紅線說:"這事好辦,不用這樣憂愁。您先讓我去趟魏城,觀察下形勢,探探虛實。一更去,二更便可回來。請您先準備好一個使者和一匹馬、一封問候信,其它事情等回來再說。"薛嵩說:"這事若辦不好,反會招來禍,那怎麼辦?"紅線說:"我此去定能辦好。"說完回到自己屋中,準備行具,梳洗打扮,梳一個烏蠻髻,頭插金雀釵,身穿紫色繡花短袍,腰繫青絲帶,腳登輕便靴,胸前佩龍文匕首,前額上寫著太一神名。向薛嵩拜了拜,轉眼不見了。薛嵩回屋關門,背燈而坐,獨自飲酒,薛嵩平日不善飲酒,但這一晚上喝了很多酒,沒醉。忽然聽到一陣晨風吹過,好似有片樹葉落下來,他驚起,卻是紅線回來了。薛嵩高興地問:"事辦的怎麼樣?"紅線說:"我怎敢完不成使命。"薛嵩又問:"沒傷害人嗎?"紅線說:"用不著,我把田承嗣床頭的金盒拿來了。我半夜前就到了魏城,過了幾道門,便到了他睡覺的地方,聽到外宅男在走廊上睡覺,鼾聲如雷。中軍士兵在院中走動,互相打招呼。我開了左門,到了他床前,您親家公躺在床上,露著腳睡得正香,頭裹黃巾,枕花枕頭,枕前露一把短劍,短劍前有一個開著的金盒。盒內寫著他的生辰八字和北斗神名,上面蓋著香料和珍珠。看他那熟睡的樣子,他沒想到他的性命就在我手下,殺他是很容易的事,我怕那樣惹來麻煩。這時,臘燭快要熄滅,香爐的香已燃燼,他的侍者四散了,兵器扔在了一起,有人頭碰屏風,鼾聲大作,有的手持汗巾、毛撣睡著了。我拔他們的頭簪、耳環,摸他們的衣服,都像有病似的不能醒來。我便拿金盒回來了。出魏城西門,走了二百多里,隱約看見城牆上的銅台,漳水向東流去,月上林梢,晨雞鳴動。去時很忿怒,回來時很高興,忘記了疲勞。為了感謝您的恩德。我不顧半夜三更,往返七百里,不怕危險,走過了五六座城,希望減少您的憂慮,我怎敢說辛苦?"於是,薛嵩派人到魏城,給田承嗣送了一封信,信上說:"昨晚有人從魏城來,從您床頭上拿了一個金盒,我不敢留下,特派專使連夜送還。使者半夜到魏城,只是為了尋找金盒,為了搜捕盜金盒的人,軍人都在忙碌著。使者用馬鞭敲門,他們認為在這非常時刻求見,一定是有要事,田承嗣急忙出來,使者把金盒給他,他捧著金盒,驚異得幾乎暈倒。留下了使者,請到廳內,設宴款待,給使者很多賞賜。第二天,專門派人帶了三萬匹布,二百匹好馬,還有一些珍貴的東西,獻給薛嵩。並轉告薛嵩,多虧他不記私怨,我才保住了性命,我要悔過自新,不再連累親戚,我專門派人去商量孩子的婚事,叫我兒子厚待他的女兒,我招募的外宅兒,本是為防盜,沒別的企圖,現在叫他們脫掉軍裝,回家種地。以後的一兩個月內,河北、河南信使經常來往。忽然一日,紅線要辭別。薛嵩說:"你生在我家,你想上哪?我還要依靠你,你怎麼能走呢?"紅線說:"我前世是個男子,周遊四方,尋求學問,讀過神農的藥書,給世人看病消災。當時有一孕婦,肚內生了蟲子,我給她服了芫花酒,婦人和腹中的雙胞胎都死了。我一次殺了三個人,陰曹地府為了懲罰我,變為女子,貶為奴婢。幸虧生在您家,已經十九啦,穿夠了綢緞,吃盡了美味,您對我特別寵愛,給了我很多榮譽。現在您管轄的疆土太平,人們安居樂業,我應該留在這裡,可這樣違背了天意,昨天去魏城,是為了報恩。現在兩地都保住了城池,人們的性命也安全了。亂臣知道懼怕,剛烈正直的人得到了保障,對我一個女人來說,功也不算小,可以贖我的前罪,還我男兒身,我想離開塵世,成仙得道,生死長存。"薛嵩說:"不能這樣,你一個小姐之身怎麼能住在山裡呢?"紅線說:"為了來世,我怎能久留?"薛嵩知道不能留住,便為她餞別,集合賓朋好友,夜宴中堂。為了助酒興,薛嵩請在座的冷朝陽作詞,其詞是:採菱歌怨木蘭舟,送客魂消百尺樓。還似洛妃乘霧去,碧天無際水空流。唱完,薛嵩非常悲痛,紅線邊哭邊拜,托辭醉了,離開了宴席,從此,不知去了哪裡。

胡證

唐尚書胡證質狀魁偉,膂力絕人。與晉公裴度同年。常狎游,為兩軍力人十許輩凌轢,勢甚危窘。度潛遣一介,求教於證。證衣皂貂金帶,突門而入。諸力士睨之失色。證飲後到酒,一舉三鐘,不啻數升,杯盤無餘瀝。逡巡,主人上燈。證起,取鐵燈台,摘去枝葉而合跗,橫置膝上。謂眾人曰:"鄙夫請非次改令,凡三鍾引滿,一遍三台,酒須盡,仍不得有滴瀝。犯令者一鐵躋(自謂燈台)。"證復一舉三鐘。次及一角觝者,三台三遍,酒未能盡,淋漓殆至並座。證舉躋將擊之,眾惡皆起設拜,叩頭乞命,呼為神人。證曰:"鼠輩敢爾,乞今赦汝破命。"叱之令出。(出《摭言》)
【譯文】
唐朝尚書胡證,身材非常魁偉,力量特別大。他和晉公裴度是一年及第,常在一起遊玩。裴度被軍中十多個力量大的人欺辱,使他經常處在很難堪的地步,他暗中派人去找胡證求救。胡證來了,身穿貂皮衣,腰扎金腰帶,他剛一進門,那些力氣大的人一看,臉就變了顏色。胡證和這些人喝酒,一連喝了三盅,差不多好幾升,杯中沒有一滴剩酒。不一會兒,主人點上了燈,胡證站起來,把鐵燈台拿在手中,他把燈碗、燈座都拿掉,只留燈台的台桿橫放在膝上。對眾人說:"我請求改改酒令,咱們這回一次喝三鐘,連喝三次,酒必須喝淨,不許有點滴剩餘,誰若犯令,就打他一燈台。"他一次先喝了三盅,接著下一個人喝。一次三盅,連喝三次,他的酒沒有喝完,並且灑到桌上。胡證舉起燈台就要打,那些惡棍都起來叩頭求饒,還稱胡證為神人。胡證說:"你們這些鼠輩還敢欺負人嗎?今天饒你們一命,還不快滾!"

馮燕

唐馮燕者,魏豪人,父祖無聞名。燕少以意氣任俠,專為擊球鬥雞戲。魏市有爭財毆者,燕聞之,搏殺不平。遂沈匿田間,官捕急,遂亡滑。益與滑軍中少年雞球相得。時相國賈耽鎮滑,知燕材,留屬軍中。他日出行裡中,見戶旁婦人翳袖而望者,色甚冶。使人熟其意,遂室之。其夫滑將張嬰,從其類飲。燕因得間,復偃寢中,拒寢戶。嬰還,妻開戶納嬰,以裾蔽燕。燕卑蹐步就蔽,轉匿戶扇後,而巾墮枕下,與佩刀近。嬰醉目瞑,燕指巾,令其妻取。妻即以刀授燕。燕熟視,斷其頸,遂巾而去。明旦嬰起,見妻殺死,愕然,欲出自白。嬰鄰以為真嬰殺,留縛之。趣告妻黨,皆來曰:"常嫉毆吾女,乃誣以過失,今復賊殺之矣,安得他事。即他殺而得獨存耶?"共持嬰石余笞,遂不能言。官收系殺人罪,莫有辯者,強伏其辜。司法官與小吏持樸者數十人,將嬰就市,看者團圍千餘人。有一人排看者來,呼曰:"且無令不辜死者,吾竊其妻而又殺之,當系我。"吏執自言人,乃燕也。與燕俱見耽,盡以狀對。耽乃狀聞,請歸其印,以贖燕死。上誼之,下詔,凡滑城死罪者皆免。(出沈亞之《馮燕傳》)
【譯文】
唐時,魏豪有個叫馮燕的人,祖父、父親都不出名。馮燕年輕,性格豪爽,很講義氣,很擅長玩球、鬥雞等遊戲。一天,魏豪街上有人為爭奪財產互相毆鬥馮燕聽說後去打抱不平,殺了人,便跑到鄉下去躲藏。官方又追捕時,他跑到了滑地。他經常和駐在滑地的年輕士兵們玩球、鬥雞。當時相國賈耽鎮守滑地,知道了馮燕很有才,便留他在軍中。一天,馮燕在街上閒走,看見了一個打扮很妖冶的婦女在看他,馮燕便讓人去串通婦人,二人勾搭成奸。婦人的丈夫張嬰是駐軍中的一個小軍官,他和同僚們喝酒。馮燕得閒,到了他家,關門和張妻調笑。這對,張嬰回來了,張妻開門迎接張嬰,張妻用衣襟遮擋馮燕,他彎著腰在張妻的遮掩下,藏到了門後。他的頭巾壓在枕下,挨近佩刀。張嬰因喝醉酒,閉眼大睡。馮燕指了指頭巾,意思是叫張妻取來,張妻以為馮燕要佩刀,便把佩刀拿來給馮燕,馮燕看了一會兒張妻,便用刀殺了她,拿了頭巾走了。第二天,張嬰起來,看見了妻子被殺死,很驚愕,他出來說自己殺死了妻子,鄰居們也認為真是他殺死的,便把張嬰綁了起來,告訴了張妻的娘家,他的岳父母都來了,說:"過去你就常打我的女兒,誣諂她有過錯,今天竟又殺死了他,這不是別人幹的,別人殺她,你怎麼還能活著?"眾人將張嬰痛打了一頓,他是有苦不能訴。官府又以殺人罪逮捕了他,也沒有人為他辯解,也只有含冤認罪。執法官和幾十個士兵,持刀押解張嬰赴刑場,圍觀者一千多人。忽然有一個人推開圍觀者跑出來大聲說:"你們先別殺他,他是無罪的,是我和他妻子通姦,又殺死了他的妻子,你們應當綁我!"那些士兵過來捉拿說話的人,一看,此人竟是馮燕。他們把馮燕押解相國賈耽那裡,賈耽聽完這個情況後上奏皇上,願意交出官印來贖馮燕的性命。皇上很讚賞賈耽的做法,便下詔說,凡滑城的犯死罪的人,都一齊免死。

京西店老人

唐韋行規自言:少時游京西,暮止店中,更欲前進。店有老人方工作,謂曰:"客勿夜行,此中多盜。"韋曰:"某留心弧矢,無所患也。"因行數十里。天黑,有人起草中尾之。韋叱不應,連發矢中之,復不退。矢盡,韋懼奔焉。有頃,風雷總至,韋下馬,負一大樹,見空中有電光相逐,如鞫杖,勢漸逼樹稍,覺物紛紛墜其前。韋視之,乃木札也。須臾,積扎埋至膝。韋驚懼,投弓矢,仰空中乞命。拜數十,電光漸高而滅,風雷亦息。韋顧大樹,枝幹盡矣。鞍馱已失,遂返前店。見老人方箍桶。韋意其異人也,拜而且謝。老人笑曰:"客勿恃弓矢,須知劍術。"引韋入後院,指鞍馱,言卻領取,聊相試耳。又出桶板一片,昨夜之箭,悉中其上。韋請役力承事,不許;微露擊劍事,韋也得一二焉。(出《酉陽雜俎》)
【譯文】
唐時,韋行規自己講過:他年輕時有一次到京西旅遊,天黑時到一個店中,還想繼續往前走。店中有一個老人正在幹活,對他說:"你晚間不要走了,這裡強盜很多。"韋行規說:"我準備了弓箭,我不怕。"他又往前走了幾十里,天特別黑,有人在草叢中跟著他,他大聲喝叱,對方也不應聲。他連射了幾箭。射中了,那人卻不退。箭射完了,韋行規害怕了,急忙往前奔跑。一會兒,大風、雷電一齊來了,韋行規下了馬,背靠大樹站著,看見空中電閃雷鳴,互相追逐,好像很多看不到頭的大木杖,逼近了樹梢。他覺得有東西紛紛往下落,一看,是些木頭片,一會兒,木頭片埋到了他的膝蓋,韋行規害怕了,扔了弓箭,仰面朝天大喊救命,跪拜數十次。電閃漸漸遠去,風停了,雷熄了,韋行規看大樹,枝幹都沒有了。他馬上的鞍馱也沒了,只好返回那個旅店。到店看見那個老人正在箍桶,韋行規想,這老頭是個奇異的人,便向他拜謝。老人笑了,說:"客人,你不要依恃你有弓箭,你還要學點劍術。"他把韋行規領到後院,指了指鞍馱,叫他拿回去,我只是試試你呀,又拿出一片桶板,昨夜他射的箭頭都在上面。韋行規請求為老人做點什麼,老人不用。只把劍術露了一點,韋行規略學得一二招。

蘭陵老人

唐黎干為京兆尹時,曲江塗龍祈雨,觀者數千。黎至,獨有老人植杖不避。干怒杖之,如擊鞔革,掉臂而去。黎疑其非常人,命坊老卒尋之。至蘭陵裡之南,入小門,大言曰:"我困辱甚,具湯也。"坊卒遽返白黎,黎大懼。因衣壞服,與坊卒至其處。時已昏黑,坊卒直入,通黎之官閥,黎唯而趨入,拜伏曰:"向迷丈人物色,罪當十死。"老人驚曰:"誰引尹來此。"即牽上階。黎知可以理奪,徐曰:"某為京尹,尹威稍損,則失官政。丈人埋形雜跡,非證惠眼,不能知也。若以此罪人,是釣人以名,則非義士之心也。"老人笑曰:"老夫過。"乃具酒,設席於地,招坊卒令坐。夜深,語及養生,言約理辨。黎轉敬懼。因曰:"老夫有一技,請為尹設。"遂入,良久,紫衣朱鬢,擁劍長短七口,舞於中廳。迭躍揮霍,攙光電激。或橫若制帛,旋若規火。有短劍二尺餘,時時及黎之衽,黎叩頭股慄。食頃,擲劍於地,如北斗狀。顧黎曰:"向試尹膽氣。"黎拜曰:"今日已後性命,丈人所賜,乞役左右。"老人曰:"尹骨相無道氣,非可遽授,別日更相顧也。"揖黎而入。黎歸,氣色如病。臨鏡,方覺須剃落寸餘。翌日復往,室已空矣。(出《酉陽雜俎》)
【譯文】
唐朝,黎干當京兆尹的時候,曲江地方人們塗龍求雨,幾千人圍觀。黎干到時,唯有一老人拄著枴杖不迴避,黎干命人打老人,就像打一個鞔革似的,老人不覺怎樣,回頭走了。黎干認為這老人不同尋常,便命一個坊間的老差役去尋找老人,到了蘭陵裡南面,進了一個小門,聽老人大聲說:"我受了這麼大的污辱,準備些熱水,我要洗一洗。"老差役急忙回去稟報黎干,黎干有些驚懼,便換了衣服,與老差役同到老人住處。天已經要黑了,老差役直接進入,告訴老人說京兆尹黎干來了。黎干很謹慎地進去,拜了老人,說:"方纔我沒看準老人的身份,罪該萬死。"老人吃了一驚,說:"誰把你領來的?"老人把黎干領到上屋,黎干知道自己理虧,慢慢地說:"我這個京北尹沒當好,為了我的尊嚴,丟掉了為官的準則。你老人家混在眾人之中,我也沒看出來,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若是以此怪罪我,那可有點沽名釣譽了,那就有些不講義氣。"老人笑著說:"這是我的過錯。"吩咐設席擺酒,讓老差役也就坐。喝到夜深時,談起了養生之道,老人言簡意深,黎干很敬畏。老人說,老夫有一技,想為京兆尹表演一下。說完進入室內,過了很久,老人出來了,身穿紫衣,拿了長短不一的七口寶劍,在中庭舞了起來,劍起劍落,如閃似電,有一二尺長的短劍,時時不離黎干的身邊,黎干邊叩頭,邊戰慄。一會兒,老人把劍扔在了地上,恰成了一北斗形。對黎干說:"我只是試試你的膽量。"黎干邊拜邊說:"我的性命,是你老人家給的,今後願為你老效勞。"老人說:"看你的骨相沒有道氣,我還不能教你,等以後再說吧。"說完向黎干一拱手進入室內。黎干回去後,氣色像有病,一照鏡子,自己的鬍子被削去了一寸多。第二天又去找老人,可是已經人去室空。

盧生

唐元和中,江淮有唐山人者涉獵史傳,好道,常居名山。自言善縮錫,頗有師之者。後於楚州逆旅遇一盧生,意氣相合,盧亦語及爐火。稱唐族乃外氏,遂呼唐為舅。唐不能相捨,因邀同之南嶽。盧亦言親故在陽羨,將訪之,今且貪舅山林之程也。中途,止一蘭若。夜半,語笑方酣。盧曰:"知舅善縮錫,可以梗概論之。"唐笑曰:"某數十年重跡從師,只得此術,豈可輕道也?"盧復祈之不已。唐辭以師授有時日,可達岳中相傳。盧因作色:"舅今夕須傳,勿等閒也。"唐責之,某與公風馬牛耳。不意盱眙相遇,實慕君子,何至騶卒不落也。"盧攘臂瞋目,盻之良久曰:"某刺客也,如不得,舅將死於此。"因懷中探鳥韋囊,出匕首刃,勢如偃月。執火前熨斗,削之如扎。唐恐懼具述。盧乃笑語唐曰:"幾誤殺舅。此術十得五六。"方謝曰:"某師仙也,令某等十人,索天下妄傳黃白朮者殺之。至添金縮錫,傳者亦死。某久得乘蹻之道者。"因拱揖唐,忽失所在。唐自後遇道流,輒陳此事戒之。(出《酉陽雜俎》)
【譯文】
唐憲宗元和年間,江淮有一個唐山人,他讀過史書,並且好道,常住名山,自己說他會"縮錫術"。有很多人想學此術,後來,到楚州的時候遇到一個盧生。二人意氣相投,盧生也談到一些冶煉技術,他說外婆家姓唐,便叫唐山人為舅舅。唐山人更不能舍下盧生,便邀他同去南嶽,盧生也說他在陽羨有親戚,他要去拜訪,很高興能和唐山人同行。中途,宿在一座寺廟裡,半夜,二人談得正高興時,盧生說:"知道舅舅會縮錫術,你大概地給我講一講。"唐山人笑了,說:"我好幾十年到處拜師,只學得此術,哪能輕易告訴你?"盧生反覆乞求唐山人,唐山人說授此術需要一定的時日,到岳中時再教給你。盧生變了臉色說:"你今晚就要傳,你可別不當回事兒。"唐山人斥責盧生說:"咱倆本來素不相識,只是偶然相遇,我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呢,誰想你還不如一個小放牛的。"盧生抱膀瞪眼,對唐山人看了很久,說:"我是刺客,你要是不傳,你就得死在這裡。"說著伸手向懷中取出匕首,對著火爐上的鐵鎦就削了一刀,像切木頭片似的。唐山人害怕了,便把縮錫術都說了。這時盧生笑著對唐山人說:"好險把你誤殺了,這個技術,你也只不過學了十之五六。"又表示謝意說:"我的師傅是位仙人,他令我們十幾人搜尋那些妄傳黃白朮的人,並殺了他們,什麼添金縮錫,傳授這些邪術的人也要被殺死。我是一個練了很久飛行術的人。"說著向唐山人拱了拱手,忽然不見了。唐山人後來遇到道家人,經常說起此事,引以為戒。

義俠

頃有仕人為畿尉,常任賊曹。有一賊系械,獄未具。此官獨坐廳上,忽告曰:"某非賊,頗非常輩。公若脫我之罪,奉報有日。"此公視狀貌不群,詞采挺拔。意已許之,佯為不諾。夜後,密呼獄吏放之,仍令獄卒逃竄。既明,獄中失囚,獄吏又走,府司譴罰而已。後官滿,數年客遊,亦甚羈旅。至一縣,忽聞縣令與所放囚姓名同。往謁之,令通姓字。此宰驚懼,遂出迎拜,即所放者也。因留廳中,與對榻而寢。歡洽旬餘,其宰不入宅。忽一日歸宅。此客遂如廁。廁與令宅,唯隔一牆。客於廁室,聞宰妻問曰:"公有何客,經於十日不入?"宰曰:"某得此人大恩,性命昔在他手,乃至今日,未知何報?"妻曰:"公豈不聞,大恩不報,何不看時機為?令不語。久之乃曰:"君言是矣。"此客聞已,歸告奴僕,乘馬便走,衣服悉棄於廳中。至夜,已行五六十里,出縣界,止宿村店。僕從但怪奔走,不知何故。此人歇定,乃言此賊負心之狀。言訖吁嗟。奴僕悉涕泣之次,忽床下一人,持匕首出立。此客大懼。乃曰:"我義士也,宰使我來取君頭,適聞說,方知此宰負心。不然,枉殺賢士。吾義不捨此人也。公且勿睡,少頃,與君取此宰頭,以雪公冤。"此人怕懼愧謝,此客持劍出門如飛。二更已至,呼曰:"賊首至。"命火觀之,乃令頭也。劍客辭訣,不知所之。(出《原化記》)
【譯文】
有一位讀書人當了畿尉,經常辦理盜賊案子。當時,監獄還沒建成,畿尉獨坐廳上,有一個戴著刑具的囚犯對畿尉說:"我不是賊,不是等閒之輩,你若是放了我,日後一定會報答你。"看這人的相貌不一般,言詞不俗,畿尉心中已經默許了,表面上並沒答應。到了夜裡,他暗地裡叫獄吏放了那個囚犯,又叫獄吏也逃跑了。天亮時,獄中囚犯跑了,獄吏也逃了,上司也只能責罰一通而已。後來,畿尉當官任期已滿,好幾年到處遊歷,經常住在外面。到了一個縣,聽說縣令和當年放走的那個囚犯姓名相同,他便前住拜訪,讓縣令說出姓名,縣令有些驚慌,出來迎拜,一看,確是當年所放的那人。便留在廳中,二人對床而眠,高興地過了十幾天,縣令卻不帶客人回家。忽然一日,把客人領回家去,客人要上廁所,廁所和住房只隔一道牆。客人在廁所中聽縣令妻子問:"這是什麼客人,十幾天也不領回家?"縣令說:"這人對我有大恩,當年是他放了我,我才有今天,我還不知道怎樣報答他呢?"他妻子說:"你沒聽人說麼,大恩不報,你應該看時機行事。"縣令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說得有道理。"客人聽到他這麼說,急忙回來告訴奴僕,騎馬悄悄走了,衣服都扔在了大廳。到了晚上,已走出五六十里,出了縣界,在一個鄉村小店裡住下,僕人埋怨人走得這麼急,不知為了什麼?待他們休息了一會兒後,主人才把縣令負心的事說了一遍,說完長歎一聲,主僕二人落下了傷心的眼淚。忽然有一人從床下站出來,手拿匕首,客人大驚,那人說:"我是個義士,縣令讓我來殺你的頭,方才聽你們一說,才知道縣令是個忘恩負義的人,不然的話,就錯殺了你這個好人。我決不能饒過他,你們先別睡,稍等一會兒,我把他的頭給你們送來,給你出出這口冤氣。"客人又害怕又感謝,這義士拿劍出門就像飛一樣走了。到了二更,有人呼叫,壞人的頭拿來了。點燈一看,正是那縣令的頭,劍客辭別了客人,不知去了哪裡。

田膨郎

唐文宗皇帝嘗寶白玉枕,德宗朝于闐國所貢,追琢奇巧,蓋希代之寶。置寢殿帳中。一旦忽失所在。然禁衛清密,非恩渥嬪御莫有至者,珍玩羅列,他無所失。上驚駭移時,下詔於都城索賊。密謂樞近及左右廣中尉曰:"此非外寇所入,盜當在禁掖。苟求之不獲,且虞他變。一枕誠不足惜,卿等衛我皇宮,必使罪人斯得。不然,天子環衛,自茲無用矣。"內宮惶慄謝罪,請以浹旬求捕。大懸金帛購之,略無尋究之跡。聖旨嚴切,收系者漸多,坊曲閭裡,靡不搜捕。有龍武二蕃將王敬弘嘗蓄小僕,年甫十八九,神彩俊利,使之無往不屆。敬弘曾與流輩於威遠軍會宴,有侍兒善鼓胡琴。四座酒酣,因請度曲。辭以樂器非妙,須常御者彈之。鐘漏已傳,取之不及,因起解帶。小僕曰:"若要琵琶,頃刻可至。"敬弘曰:"禁鼓才動,軍門已鎖,尋常汝起不見,何見之謬也?"既而就飲數巡,小僕以繡囊將琵琶而至,座客歡笑。南軍去左廣,往復三十餘里,入夜且無行伍,既而倏忽往來。敬弘驚異如失。時又搜捕嚴急,意以盜竊疑之。宴罷及明,遽歸其第。引而問之曰:"使汝累年,不知矯捷如此。我聞世有俠士,汝莫是否?"小僕謝曰:"非有此事,但能行耳。"因言父母皆在蜀川,頃年偶至京國,今欲卻歸鄉里,有一事欲報恩。偷枕者早知姓名,三數日當令伏罪。敬弘曰:"如此事,即非等閒,遂令全活者不少。未知賊在何許,可報司存掩獲(明抄本存作府。獲作捕)否?"小僕曰:"偷枕者田膨郎也。市廛軍伍,行止不恆,勇力過人,且善超越。苟非便折其足,雖千兵萬騎,亦將奔走。自茲再宿,候之於望仙門,伺便擒之必矣。將軍隨某觀之,此事仍須秘密。"是時涉旬無雨,向曉塵埃頗甚,車馬騰踐,跬步間人不相睹。膨郎與少年數輩,連臂將入軍門,小僕執球杖擊之,欻然已折左足。仰而窺曰:我偷枕來,不怕他人,唯懼於爾。既此相值,豈復多言。於是舁至左右軍,一款而伏。上喜於得賊,又知獲在禁旅,引膨郎臨軒詰問,具陳常在營內往來。上曰:"此乃任俠之流,非常之竊盜。"內外囚係數百人,於是悉令原之。小僕初得膨郎,已告敬弘歸蜀。尋之不可,但賞敬弘而已。(出《劇談錄》)
【譯文】
唐文宗皇帝非常喜歡的白玉枕,是德宗朝時于闐國進貢的,精雕細刻,非常奇巧。是稀世之寶。放置在文宗皇帝寢室的帳中,一天早晨,忽然不見了。宮廷中禁衛嚴密,不是皇上親信的人是到不了這裡的。殿中陳列的珍寶很多,其他的都沒有丟失。皇上覺得驚訝、奇怪,下令在都城中抓賊,秘密地對他身邊禁衛說:"這不是外人進來干的,盜賊就在宮禁之中,若是抓不到,恐怕有其他的變化,一個白玉枕倒無所謂,你們是保衛皇宮的人,必須抓住這個盜賊,不然的話,你們這些保衛皇上的人,也顯得無用。"內宮這些人非常惶恐,請求恕罪,要在十幾天內捕到盜賊。用金銀綢緞來懸賞,但是一點線索也沒有,聖旨非常嚴厲,抓了很多嫌疑犯,街坊巷裡都搜遍了。龍武二蕃將王敬弘家有一個小僕人,年齡十八九歲,非常英俊,主人讓他辦事沒有辦不成的時候。曾經有一次,王敬弘和他的同僚們在威遠軍中會宴,有一侍者會彈樂器,四座酒興正濃時,請他彈奏一曲,以助酒興。侍者說:"樂器不太好,若是有他常使用的那件就好了。"這時,已夜半更深,去取樂器已來不及。敬弘家小僕說,若用琵琶,一會兒就能取來。敬弘說:"禁鼓已經敲過,軍門已經關閉,我平常也沒見過你有這個本事,你淨瞎說。"於是,大家又開始飲,數巡之後,小僕將琵琶取回來了,大家都很高興。從南軍到左廣,往返三十多里,夜間又沒有同行者,就這麼快去而復還,王敬弘頗感驚異。這時,搜捕盜賊的行動越來越嚴,王敬弘疑心小僕是盜賊。宴會之後已經天亮,王敬弘回家後就問小僕:"你在我這裡已經好幾年,我還不知道你這"他又說,父母都在四川,近幾年我到京城當差,現在很想回家鄉,我想告訴你一件事,用來報答你的恩情,我早就知道偷枕者的姓名,叫他三天內伏法認罪。敬弘說:"這件事,不能等閒視之,抓來的嫌疑犯不少,就是不知賊在哪裡,現在可報上司秘密逮捕他吧?"小僕說:"偷枕的是田膨郎,他有時在市民百姓中,有時混跡軍隊,行蹤不定,勇力過人,尤其善於騰高飛越,若不打斷他的腿,就是千軍萬馬,他也能跑掉。等到夜間,在望仙門藏著,看準機會就可以抓住他。將軍我去看看,這事仍須保密。"這時,十多天沒下雨,天快亮時塵土飛揚,人走車行,幾步內看不見人影,膨郎與幾個青年人,膀挨膀地剛要進入軍門,小僕用打球的球杖打他的腿,把左腿打斷,膨郎仰面朝天說:"我偷了玉枕,不怕別人,就怕你。"這時,也不用多說什麼,埋伏的左右軍一擁而上,將他綁走了。皇上很高興,知道盜賊是在禁旅中抓獲的,便把膨郎叫到廳內追問他,他說他常在軍營中來往。皇上說:"你是俠客之流的人物,不是一般的盜竊。"因此案被捕的數百人,都放回了家。抓到了膨郎後,小僕便向王敬弘告辭回蜀。皇上要獎賞小僕,找不到他,只好獎賞了王敬弘。

宣慈寺門子

宣慈寺門子不記姓氏,酌其人,義俠徒也。唐乾符二年,韋昭范登宏詞科,昭范乃度支使楊嚴懿親。及宴席帟幕器皿之類,假於計司,嚴復遣以使庫供借。其年三月,宴於曲江亭子。供帳之盛,罕有倫擬。時進士同日有宴。都人觀者甚眾。飲興方酣,俄睹一少年跨驢而至,驕悖之狀,傍若無人。於是俯逼筵席,張目(明抄本"張目"作"長耳")引頸及肩,復以巨垂棖築佐酒。謔浪之詞,所不能聽。諸子駭愕之際,忽有於眾中批其頰者,隨手而墮。於是連加毆擊,又奪所執垂,垂之百餘。眾皆致怒,瓦礫亂下,殆將斃矣。當此之際,紫雲樓門軋然而開,有紫衣從人數輩馳告曰:"莫打。"傳呼之聲相續。又一中貴驅殿甚盛,馳馬來救。復操垂迎擊,中者無不面僕於地。敕使亦為所垂。既而奔馬而反,左右從而俱入門,門亦隨閉而已。坐內甚忻愧,然不測其來,又慮事連宮禁,禍不旋踵,乃以緡錢束素,召行毆者訊之曰:"爾何人?與諸郎君阿誰有素?而能相為如此。"對曰:"某是宣慈寺門子,亦與諸郎君無素,第不平其下人無禮耳。"眾皆嘉歎,悉以錢帛遺之。復相謂曰:"此人必須亡去,不然,當為擒矣。"後旬朔,坐中賓客多有假途宣慈寺門者,門子皆能識之,靡不加敬。竟不聞有追問之者。(出《摭言》)
【譯文】
宣慈寺門子,不知他的姓名,看他的為人處世,一定是個俠義之士。唐僖宗乾符二年,韋昭范考上了宏詞科,他是度支使楊嚴的至親,韋昭范準備設宴慶賀,宴會需要的帳篷、器具都是楊嚴給他借的。這年三月,在曲江亭子設宴,規模之大,無與倫比。那天,還有新科進士也設宴,京城裡來觀看的人很多。酒興正濃時,看見一個少年騎著驢來了,那驕橫之態,旁若無人。他走到宴席前,拄著馬鞭子,伸頭瞪眼地要喝酒,放蕩的言詞,不堪入耳。大家正在感到驚愕的時候,忽然,座中有一人站起來,打那少年一記耳光,奪下了馬鞭,又接二連三地打了一百多鞭子,大家也很氣憤,用石頭瓦塊打那少年。眼看要打死的時候,紫雲樓的樓門突然開了,有好幾個穿紫衣的從人騎馬奔來,喊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喊聲連續不斷。又有一個有身份的人騎馬從殿中出來,救那少年。那人又拿起馬鞭來迎擊,那些被打的人,都趴在地上,敕使也被打了,敕使打馬往回返,左右隨從者也和他一起跑回了紫雲樓,緊閉了樓門。在坐的人是又驚又喜,怕的是事連宮禁,招來災禍。大家湊了些錢物,問那個打少年的人,是和在座的哪一位平時有交情,才能這麼幹?那人說:我是宣慈寺門子,和在坐的諸位沒有關係,只是看那人太無禮了,打抱不平。"大家很讚賞他的行為,湊來錢物送給他。大家互相議論,這人必須逃走,不然的話,就要被逮捕。過了十幾天後,曾赴宴的賓客有的去宣慈寺,看見了那門子,門子也都認識他們,大家都很敬重他,也沒聽說再追問那件事。

李龜壽

唐晉公白敏中,宣宗朝再入相(上二句原作"唐晉公王鐸禧宗朝再入相"。據《續談助》知系"廣記"纂修時所致。原文本作"外王父中書令普國公宣宗朝再啟黃閣。"按指白敏中,改時誤為王鐸。今依事實文意復之)。不協比於權道,唯以公諒宰大政。四方有所請,礙於德行者,必固爭不允。由是征鎮忌焉。而志尚典籍,雖門施行馬,庭列鳧鐘,而尋繹未嘗倦。於永寧裡第別構書齋,每退朝,獨處其中,欣如也。居一日,將入齋,唯所愛卑腳犬花鵲從。既啟扉,而花鵲連吠,銜公衣卻行。叱去復至。既入閣,花鵲仰視,吠轉急。公亦疑之,乃於匣中拔千金劍,按於膝上。向空祝曰:"若有異類陰物,可出相見。吾乃丈夫,豈懾於鼠輩而相逼耶?"言訖,欻有一物自梁間墜地,乃人也。朱鬒鬢,衣短後衣,色貌黝瘦。頓首再拜,唯曰死罪。公止之,且詢其來及姓名。對曰:"李龜壽,盧龍塞人也。或有厚賂龜壽,令不利於公。龜壽感公之德,復為花鵲所驚,形不能匿。公若捨龜壽罪,願以餘生事公。"公謂曰:"待汝以不死。"遂命元從都押衙傅存初錄之。明日詰旦,有婦人至門,服裝單急,曳履而抱持襁嬰,請於閽曰:"幸為我呼李龜壽。"龜壽出,乃妻也。且曰:"訝君稍遲,昨夜半自薊來相尋。"及公("公"原作"繹",據《三水小牘》逸文改)薨,龜壽盡室亡去。(出《三水小牘》)
【譯文】
唐時,晉公白敏中,到宣宗時當了宰相。他恥於和那些弄權者為伍,唯以典章制度為準繩去處理政事。下面有些官員做了不道德的事,他是絕不允許的,因此,遭到了地方上一些文武官員的忌恨。他非常喜歡讀書,雖然門庭中車馬往來,絡繹不絕,公事纏身,但他尋求學問,喜歡讀書的精神孜孜不倦。他在永寧裡住宅旁建了一個書齋,每當退朝時,他一人獨坐書齋,心情是非常欣慰的。一天,他想進書齋,他平時非常喜愛的名叫花鵲的小狗跟著他。剛開門,花鵲就叫起來了,口銜著晉公的衣服不敢往前走。喝退,又回來了,進了書齋,花鵲抬頭看,叫聲更急,晉公也覺得怪異,便從匣中抽出千金劍,放在膝上,向空中說:"不管你是人是鬼,可以出來見我,我是一個正人君子,我不怕那些鼠輩之流來威脅我。"說完,很快有一種東西從樑上落下來,是個人。這人長一頭紅髮,短打扮,又黑又瘦。一再向晉公叩拜,還說自己死罪。晉公止住了他,問他來幹什麼?叫什麼名字?那人說:"我叫李龜壽,盧龍塞人,別人給我很多錢,讓我來殺你,我感到你品德高尚,又被花鵲驚動,無法藏身。你要是能原諒我的罪過,我願服侍你一輩子。"晉公說:"我不治你死罪。"隨後又命令元從都押衙傅存初留用了他。第二天早晨,有一婦人來到門前,穿得很單薄,拖著鞋抱著個吃奶孩子,對看門人說:"請為我找李龜壽。"李龜壽出來了,竟是他的妻子,妻子說:"我來晚了,我是昨晚半夜從薊縣來的。"到晉公死時,李龜壽全家也走了。

潘將軍

京國豪士潘將軍住光德坊(忘其名,眾為潘鶻肆也),本家襄漢間。常乘舟射利,因泊江壖。有僧乞食,留止累日,盡心檀施。僧歸去,謂潘曰:"觀爾形質器度,與眾賈不同。至於妻孥,皆享厚福。"因以玉念珠一串留贈之,寶之不但通財,他後亦有官祿。既而遷貿數年,遂鏹均陶鄭。其後職居左廣,列第於京師。常寶念珠,貯之以繡囊玉合。置道場內。每月朔則出而拜之。一旦開合啟囊,已亡珠矣。然而緘封若舊,他物亦無所失。於是奪魄喪精,以為其家將破之兆。有主藏者,常識京兆府停解所由王超,年且八十,因密話其事。超曰:"異哉,此非攘竊之盜也。某試為尋之,未知果得否。"超他日曾過勝業坊北街。時春雨初霽,有三鬟女子,可年十七八。衣裝襤褸,穿木屐,於道側槐樹下。值軍中少年蹴踘,接而送之,直高數丈。於是觀者漸眾。超獨異焉。而止於勝業坊北門短曲,有母同居,蓋以紉針為業。超時因以他事熟之,遂為舅甥。居室甚貧,與母同臥土榻,煙爨不動者,往往經於累日。或設餚羞,時有水陸珍異。吳中初進洞庭橘,恩賜宰臣外,京輦未有此物。密以一枚贈超云:"有人於內中將出。"而稟性剛決,超意甚疑之。如此往來週歲矣。超一旦攜酒食與之從容。徐謂曰:"舅有深誠,欲告外甥,未知何如?"因曰:"每感重恩,恨無所答。若力可施,必能赴湯蹈火。"超曰:"潘軍失卻玉念珠,不知知否?"微笑曰:"從何知之?"超揣其意不甚藏密,又曰:"外甥忽見尋覓,厚備繒彩酬贈。"女子曰:"勿言於人,某偶與朋儕為戲,終卻送還,因循未暇。舅來日詰旦,於慈恩寺塔院相候,某知有人寄珠在此。"超如期而往,頃刻至矣。時寺門始開,塔戶猶鎖。謂超曰:"少頃仰觀塔上,當有所見。"語訖而走,疾若飛鳥。忽於相輪上舉手示超,欻然攜珠而下曰:"便可將還,勿以財帛為意。"超送詣潘,具述其旨。因以金玉繒帛,密為之贈。明日訪之,已空室矣。馮緘給事嘗聞京師多任俠之徒。及為尹,密詢左右。引("引"原作"述",據明抄本改)超具述其語。將軍所說,與超符同。(出《劇談錄》)
【譯文】
京城裡有位很有氣魄的潘將軍,家住光德坊。他的老家在湖北襄漢之間,常乘船作生意。一次,船停靠在江岸,有一個僧人乞齋,留住了數日。他很盡心盡意地伺候僧人。僧人要走時對潘將軍說:"我看你的氣質器度,和一般商人不一樣,你的妻子和兒女也會跟你享厚福。我贈送你一串玉念珠,你要好好珍藏,不但能使你發財,以後還能有官運。"以後他又經商了幾年,財產都比得上陶朱公和鄭弦(古時富商)了,後來職居左廣,家住在京城。他非常珍視念珠,貯在繡囊玉盒中,放到寺廟中的道場內,每月初一拿出來拜一次。一天,打開盒子和繡囊一看,玉念珠卻沒有了,外面的封條完好如初,其他東西都沒損失。潘將軍有些喪魂失魄,認為這是破產的先兆。他認識京兆府曾在監獄任過職的王超,王超已年近八十,將軍把丟失念珠的事告訴了他。王超說:"奇怪呀,這可不是抓一般的盜賊,我試試看吧,不一定能有結果。"王超有一天經過勝業坊北街,當時正是春雨剛過,看見一個紮著三個環形髮髻的女子,年齡十七八歲,衣服很破爛,穿一雙木底鞋,站在路旁的槐樹下。這時,軍隊中一些年輕人正在玩球,姑娘接球後送還時,踢了幾丈高,於是觀眾越來越多。王超對姑娘的行為感到疑惑,便跟蹤她走到勝業坊北門一個小胡同中,姑娘和母親住在一起,以縫補為業。王超借其他事由和這母女熟悉了,稱姑娘為外甥女。居室很清貧,睡的土炕,經常幾天不動煙火。有時飯菜很豐盛,有山珍海味。洞庭桔是江蘇進貢之物,皇上用它來恩賜大臣宰相,就是京城中也沒有,姑娘卻拿一隻桔子送給王超,說:"這是別人從宮中拿出來的。"姑娘的性格特別剛烈,王超更覺得疑惑。就這樣,彼此來往了一年多。一天,王超拿來了酒、菜、飯,和她們母女一起吃喝,慢慢地對姑娘說:"我心裡有件事,想告訴外甥女,不知行不行?"姑娘說:"我很感謝你的恩德,恨我無法報答,若能為您出力,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王超說:"潘將軍丟失了一串玉念珠,不知你知不知道?"姑娘微笑著說,我從哪知道。王超琢磨姑娘的意思,她不會太保密。王超又說:"外甥女若是能給找到,一定用厚禮酬謝你。"姑娘說:"別告訴別人,是我偶然和朋友們玩耍遊戲時做的,終歸一定要送還的,一直拖下來,沒有工夫送還。舅你明天早晨到慈恩寺塔院等我,我知道有人把珠子可放在那裡。"王超按時前往,一會兒就到,當時寺門已經開了,塔院門還鎖著。她對王超說:"待一會兒你往塔上看,一定會看到。"說完,姑娘象鳥飛似的飛到塔上,在塔頂的相輪上向王超舉手示意。很快,她拿著珠子下來了,說:"你可以還給人家,別送我東西。"王超把玉念珠送給潘將軍,把經過告訴了他。他們想秘密地贈送姑娘一些金銀布匹。第二天去姑娘家,已經是人去室空。給事馮緘曾聽說京城中多俠義之士,他升為府尹的時候,秘密地詢問身邊的人,把王超找來,詳細地詢問了這事的經過。潘將軍所說的和王超講的完全一樣。

賈人妻

唐余干縣廚王立調選,傭居大寧裡。文書有誤,為主司駁放。資財蕩盡,僕馬喪失,窮悴頗甚,每丐食於佛祠。徒行晚歸,偶與美婦人同路。或前或後依隨。因誠意與言,氣甚相得。立因邀至其居,情款甚洽。翌日謂立曰:"公之生涯,何其困哉!妾居崇仁裡,資用稍備。倘能從居乎?"立既悅其人,又幸其給,即曰:僕之厄塞,阽於溝瀆,如此勤勤,所不敢望焉,子又何以營生?"對曰:"妾素賈人之妻也。夫亡十年,旗亭之內,尚有舊業。朝肆暮家,日贏錢三百,則可支矣。公授官之期尚未,出遊之資且無,脫不見鄙,但同處以須冬集可矣。"立遂就焉。閱其家,豐儉得所。至於扃鎖之具,悉以付立。每出,則必先營辦立之一日饌焉,及歸,則又攜米肉錢帛以付立。日未嘗缺。立憫其勤勞,因令傭買僕隸。婦托以他事拒之,立不之強也。週歲,產一子,唯日中再歸為乳耳。凡與立居二載,忽一日夜歸,意態惶惶,謂立曰:"妾有冤仇,痛纏肌骨,為日深矣。伺便復仇,今乃得志。便須離京,公其努力。此居處,五百緡自置,契書在屏風中。室內資儲,一以相奉。嬰兒不能將去,亦公之子也,公其念之。言訖,收淚而別。立不可留止,則視其所攜皮囊,乃人首耳。立甚驚愕。其人笑曰:"無多疑慮,事不相縈。"遂挈囊逾垣而去,身如飛鳥。立開門出送,則已不及矣。方徘徊於庭,遽聞卻至。立迎門接俟,則曰:更乳嬰兒,以豁離恨,就撫子。俄而復去,揮手而已。立回燈褰帳,小兒身首已離矣。立惶駭,達旦不寐。則以財帛買僕("買僕"原作"僕買",據明抄本改)乘,游抵近邑,以伺其事。久之,竟無所聞。其年立得官,即貨鬻(yu)所居歸任。爾後終莫知其音問也。(出《集異記》)
【譯文】
唐時,余干縣尉王立調選時,租房住在大寧裡。因為文書有錯誤,被主管部門解除官職。錢財用光了,僕人也辭了,馬也賣了,窮困潦倒。他經常去佛祠討飯吃,早晨去,晚間回來。偶然一次和一個長得很美的婦人同路,那婦人或前或後地跟隨著他。王立很坦誠地和婦人搭話,兩人意氣相投。王立邀請婦人到他的住處,一夜之間,二人感情很融洽。第二天,婦人對王立說:"你的生活,現在很困難,我住在崇仁裡,生活還可以,你能不能上我那裡去住。"王立本來就很喜歡這個婦人,婦人又要在生活上幫助他。他說:"我現在正處在危難之中,幾乎要倒斃街頭,你這樣熱心幫助我,是我不敢想的。你現在以什麼職業維持生活?"婦人回答說:"我是一個商人的妻子,丈夫已經死了十年,街上的店舖仍然營業,白天去營業,晚上回家,每天能收入三百文左右,足夠維持支出,你授官的日期還沒到,出去遊歷又沒有錢,你若不嫌棄我的話,咱們同居吧。"王立很願意。看她的家庭,生活也很節儉。家裡的鑰匙都交給了王立。每天早晨先給王立準備好一天的飯食,晚上回來時,總要帶回些米、肉、布匹之類的生活用品交給王立。天天如此,王立看到婦人太勞累了,叫她雇個奴僕,婦人總是托詞拒絕,王立也不強求。一年後,生了一個兒子,每天中午回來餵奶,就這樣,和王立同居了二年。忽然一天夜間婦人回來後,顯得惶恐不安。她對王立說:"我有冤仇,刻骨銘心,為時已久。總想找機會報仇,今天總算如願了。我要離開京城,希望你好自為之。這房子,是我花錢自己買的,契書就在屏風裡,這室內的東西,也都送給你。孩子我不能帶去,他也是你的兒子,希望好好照顧他。"說完,擦乾了眼淚就要走,王立也留不住,他看了她所帶的皮囊,竟裝著一個人頭!王立很驚愕。她笑著說:"你不要多考慮,這事與你沒關係。"立即拿著皮囊越牆而去,身如飛鳥。王立開門出去送,婦人已經走遠了,王立在庭院中徘徊,又聽到女人回來了,王立到門口迎接。婦人說,母子就要離開了,再餵他一次奶吧,她進屋去撫慰孩子。不一會兒,又出來走了,只是揮了揮手。王立掌燈回到室內一看,帳中的小孩已經身首分離。王立很驚慌,一夜未睡。他變賣了財產,買了馬,雇了僕,到附近縣內去住,等待這個事的結果。很長時間,也沒聽到什麼風聲。這年,王立又得了官,賣了住房去赴任。以後始終不知她的音信。

荊十三娘

唐進士趙中行家於溫州,以豪俠為事。至蘇州,旅舍支山禪院。僧房有一女商荊十三娘,為亡夫設大祥齋。因慕趙,遂同載歸揚州。趙以氣義耗荊之財,殊不介意。其友人李正郎弟三十九有愛妓,妓之父母,奪與諸葛殷。李悵悵不已。時諸葛殷與呂用之幻惑太尉高駢,姿行威福。李慎禍,飲泣而已。偶話於荊娘,荊娘亦憤惋。謂李三十九郎曰:"此小事,我能為郎仇之。旦請過江,於潤州北固山六月六日正午時待我。"李亦依之。至期,荊氏以囊盛妓,兼致妓之父母首,歸於李。復與趙同入浙中,不知所止。(出《北夢瑣言》)
【譯文】
唐朝進士趙中行,家住溫州,多行豪俠之事。他到蘇州,住支山禪院,僧房內有一女商荊十三娘,為她的亡夫設齋。她仰慕趙中行,便和他同船到了揚州。趙中行很講義氣,花費了十三娘的一些資財,但她毫不介意。趙中行的朋友李正郎的弟弟三十九郎有一個非常喜歡的妓女,妓女的父母強逼妓女嫁給了諸葛殷,三十九郎悶悶不樂。當時,諸葛殷和呂用之互相勾結,迷惑太尉高駢,作威作福,三十九郎怕惹禍,忍氣吞聲。偶然間把這事對十三娘說了。十三娘很氣憤,對三十九郎說:"這是小事,我能為你報仇,明早你過江到潤州北固山,在六月六日正晌午時等我。"三十九郎按約定時間到了,十三娘用皮口袋裝著那個妓女,還有妓女父母的頭,都送給了三十九郎。後來,她與趙中行又一同回到了浙中,不知住在什麼地方。

許寂

蜀許寂少年棲四明山,學易於晉徵君。一旦有夫婦偕詣山居,攜一壺酒。寂詰之,云:"今日離剡縣。"寂曰:"道路甚遙,安得一日及此。"頗亦異之。然夫甚少,而婦容色過之,狀貌毅然而寡默。其夕,以壺觴命許同酌。此丈夫出一拍板,遍以銅釘釘之。乃抗聲高歌,悉是說劍之意,俄自臂間抽出兩物,展而喝之,即兩口劍。躍起,在寂頭上盤旋交擊,寂甚驚駭。尋而收匣之,飲畢就寢。迨曉,乃空榻也。至日中,復有一頭陀僧來尋此夫婦。寂具道之。僧曰:"我亦其人也,道士能學之乎(時寂按道服也)?"寂辭曰:"少尚玄學,不願為此。"其僧傲然而笑,乃取寂淨水拭腳。徘徊間不見。爾後再於華陰遇之,始知其俠也。杜光庭自京入蜀,宿於梓潼廳。有一僧繼至,縣宰周某與之有舊,乃云:"今日自興元來。"杜異之。明發,僧遂前去。宰謂杜曰:"此僧仍鹿盧蹻,亦俠之類也。"詩僧齊己於溈山松下,親遇一僧,於頭指甲下抽出兩口劍,跳躍凌空而去。(出《北夢瑣言》)
【譯文】
四川人許寂,少年時住在四明山,向晉徵君學習《易經》。一天早晨,有一對夫婦結伴來到山裡,提一壺酒。許寂問他們,他們說,今天離開的剡縣。許寂說:"道路這麼遠,怎麼能一天到?"也覺得很奇怪。丈夫很年輕,妻子的容貌更超過丈夫。容貌形象都很剛毅,然而卻有些沉默寡言。這天晚上,拿酒和許寂同飲。丈夫拿出一副拍板,往板上釘了很多銅釘,邊釘邊高聲歌唱,歌詞都是說劍的事。一會兒又從臂間抽出兩件東西,一邊展開一邊吆喝,竟是兩口劍,並跳起,在許寂頭上互相交擊。許寂很害怕,一會兒又把劍收回匣中。喝完酒睡覺,天亮時,床上沒有人了。到中午,又有一個陀頭僧來尋找那對夫婦,許寂把具體經過告訴了他。僧人說:"我也是那樣的人,你不想學嗎?"許寂推辭說:"我喜歡玄學,不願學這個。"那僧人很傲慢地笑了笑,又用許寂的淨水洗腳,徘徊間不見了僧人,後來在華陰又遇到了他,才知道他是俠客。杜光庭從京城到四川,住宿在梓潼廳,有一個僧人也隨後來了,縣宰周某和他有舊交。僧人說,今天從興元來。杜光庭感覺奇怪。第二天,僧人走了,縣宰對杜光庭說,這個僧人是"鹿盧蹻",也是俠客之類的己。詩僧齊己在溈山松下,曾經遇到一個僧人,從大拇指甲下抽出兩口劍,跳躍著向空中飛去。

丁秀才

朗州道士羅少微頃在茅山紫陽觀寄泊。有丁秀才者亦同寓於觀中,舉動風味,無異常人,然不汲汲於仕進。盤桓數年,觀主亦善遇之。冬之夜,霰雪方甚,二三道士圍爐,有肥羜美醞之羨。丁曰:"致之何難。"時以為戲。俄見開戶奮袂而去。至夜分,蒙雪而回,提一銀榼酒,熟羊一足,雲浙帥廚中物。由是驚訝歡笑,擲劍而舞,騰躍而去,莫知所往。唯銀榼存焉。觀主以狀聞於縣官。詩僧貫休俠客詩云:"黃昏風雨黑如磐,別我不知何處去。"得非江淮間曾聆此事而構思也。(出《北夢瑣言》)
【譯文】
    朗州道士羅少微有一段寄居在茅山紫陽觀,有一個丁秀才也和他同住觀中。丁秀才的言談舉止,和平常人沒有兩樣,但他不醉心於科舉考試,徘徊逗留了好幾年,觀主一直待他很好。冬天的夜晚,大雪正下個不停,有兩個三個道士圍爐閒談,若是有肥羊肉為餚,喝著美酒該多好。丁秀才說:"這有什麼難的?"大家認為他只是玩笑而已,一會兒,他竟開門揮袖走了。到了半夜,他披了一身雪回來了,提一銀榼(盛酒器)酒,拿了一隻熟羊腿,他說這是從浙江帥府廚房中拿來的。大家既驚訝又高興,揮劍跳舞,丁秀才卻騰躍而去,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唯有那隻銀榼還在。紫陽觀觀主把此事報告了縣官。詩僧貫休所作《俠客詩》中說:"黃昏風雨黑如磐,別我不知何處去。"大概就是在江淮一帶聽了這件事而構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