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5日 星期六

夜囚

  1888年的一個早晨,在法國聖艾德列斯的小法蘭西海濱遊樂場發生一起轟動一時的離奇命案。
   在頭一天晚上,一個名叫安德列·蒙內特的商人和他的妻子到海濱來度假,在就寢之前去海灘游泳。第二天一大清早,一個送麵包的小孩沿著沙灘走的時候,發現蒙內特躺在最高水位處,頭被子彈打穿。他的屍體赤裸著。他的衣服乾乾淨淨地折疊好放在他的近旁。
   當法國著名的巴黎警察廳總部得到報告後,立即打電報通知其最能幹的警探羅伯特·李德魯前往艾德列斯偵破這一刑事案件。而正當這個時候,李德魯這位法國兒童心目中的英雄恰好就在距聖艾德列斯只有兩里的哈弗裡。
   李德魯是巴黎警察廳最年輕的一員。他以卓越的工作成績取得很高的聲譽。據說他善於觀察人們的腳印從而推斷是什麼人留下的足跡。他還能嗅出雪茄煙的氣味是屬於何種煙葉。
   只有李德魯本人明白實情:他辦案不是靠什麼卓越才能。他辦事慢條斯理,很有耐心。每當案件發生時,他就把整個房屋的每一方寸地板和每個房間都封閉起來,攝取一針一線;他花許多鐘頭去複印一枚鈕扣,以求發現與案件涉嫌的物主。他不厭其煩地幹這些瑣細事,這種堅忍刻苦的精神才是他賴以取得卓越成績的真實記錄。
   他也知道,如果他的卓越成績是靠緩慢而艱苦的工作獲得的,那將有損於他的名氣。所以他的工作報告往往是作了言過其實的極力誇張。他本來是花了五個鐘頭跟蹤一個嫌疑犯,卻要說成是立即推測出這個人是去何處。看起來他辦案的才能是神乎其神的,實際上只不過是寫在紙上藉以維持他虛構的記錄而已。可憐的李德魯,實際上整晚在為辦案工作。有些日子他一晚上平均只睡兩三個小時;一個星期他只有六小時休息。
   結果,他的神經衰弱,健康開始惡化。他經常地會夢到自己犯了謀殺罪而在半夜裡驚叫醒來。由於他的輕率,對醫生的忠告置之不理。
   李德魯一到聖艾德列斯的現場,就被離奇的案情難住了。這個被殺害的男子的錢包及幾百法郎都和衣服在一起。據調查表明,未發現他有什麼仇家。他並不富有,除他的妻子外,也沒有任何法定繼承人。而他的妻子梅·蒙內特當天一直在旅館的門廳裡等待著他,等到清晨兩點半。據法醫確定,死者是在清晨兩點被殺害的,這就排除了梅·蒙內特作案的可能。
   最後,他對案件的努力偵察毫無進展,李德魯只好回到他的老一套來,以持續耐心尋蹤的辦法,在海灘上圍著屍體在五十尺距離之內繞上一圈,仔細從每一方寸沙中搜尋線索。天已經黑了很久,他還借助手燈尋找。突然間他終於找到了什麼。他目瞪口呆地注視著,精神上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此後,那晚上他在聖艾德列斯的街道上趑趄而行。到了早晨,他來到警察廳總部。
   「諸位,」他嘶啞著嗓子說:「我已偵破了這件案子。這是從兇犯左腳的足印製取的膠泥印模。當他偷偷地爬向被害者後方時,為了不致發出響聲,他穿著襪子。但是請注意這確實奇特的足印,它的第一個趾頭——看清了嗎?——已經沒有了,毫無疑問,這足印就是殺死安德列·蒙內特的兇手留下的。」
   此後,李德魯跪下來,脫下他左腳的鞋襪。
   「諸位,我……我就是兇手!」
   李德魯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因故喪失了左腳的大趾頭。沙灘上的足印完全準確地合他的腳。他在夢遊中作案是完全可靠的事實。
   他在送刑事法庭以前被拘捕了。他的辯護律師卻把此案辦成了法國司法史上很獨特的案例。經過提供合法而可靠的醫學證據,認定李德魯患了只有在夜間才造成危害的奇特的精神病,而在白天他與任何正常人一樣神志清楚。
   「羅伯特·李德魯只是在睡眠的時候才造成危害,」律師答辯說,「難道一個清醒的人會無故自尋死路嗎?」
   李德魯被判處夜間終生監禁。不管怎樣,無期徒刑只是在每天黃昏以後執行。在日出以後和日落以前他是自由的,隨他高興想到哪裡想幹什麼都可以的。每天晚上他都必須把自己關進監獄,直到第二天早晨。晚上他才是囚犯。
   羅伯特·李德魯為這奇特的判決服刑五十一年。最後在1939年的一個晚上,他徹底地解脫了——死在他的單身囚室裡。

 
Author :約翰·內斯比特     Translator :楊繼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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